第19章 心头陡生怜爱意,自在惊鸿一瞥中

自洛清诗归家后,只要院外有任何响动,她都会立时飞掠至门外,然无一例外都是落空,有时是野兔,有时是虫鸟。

后来她干脆大开院门,除却三餐和睡眠之外的时间,她都倚门坐着,目光始终紧盯不远处的路口。

心中浓浓的期盼只为等待孩儿归来,那个她始终不愿放手也无法放手的孩儿。

接连数日,入目的风景一成不变,她的心潮却不曾停止翻涌。

另一边辞别侯府后风胜雪与义兄在荆州城中又厮混了些时日,这天风胜雪尚在睡眠中就被义兄闹醒,说什么到了长江刀鱼回游的日子,要拉扯他去垂钓。

风胜雪拗不过他,只得浑噩梳洗过,又带上两个馒头边啃边往江边赶。

这不,红日尚在树腰,四下无人的江滩上兄弟二人已经握住鱼竿开始垂钓,不同于江听涛的雀跃,少年欺霜胜雪的面庞上挂满倦意,比起钓鱼他更愿意回客栈睡个回笼觉。

就在他上下眼皮打架时,丈外的江听涛兴奋道:“上钩了!”只见他小心翼翼取下鱼获,那鱼儿形似梭,通体银白,长十来寸宽却不足二寸,正是状元郎心心念念的刀鱼。

江听涛抓住鱼儿就欲向风胜雪炫耀,突地一阵怪风刮来,下一瞬一道强劲气流直逼他身侧,江听涛匆忙展开铁扇运气防御,然气劲刚猛如惊涛拍岸势不可挡,仓促之下强如江听涛也被击退至江中。

事发电光火石之间,风胜雪只闻得一声巨响便见义兄狼狈落水,猛然回首又发现身前不知何时来了八名蒙面人将他包围,他们手臂上都缠绕着精钢铁链。

而八名蒙面人身后十丈还有一人负手而立,他亦蒙面,想来方才正是他暗施偷袭攻击义兄。

十丈的距离,仅凭气劲能将义兄击飞,这个人的实力……想到此风胜雪手心已经渗出汗珠,今日恐怕是无法全身而退了。

“我操你妈!”(妈妈并非舶来词,用在文中并无不妥,主要操你妈更有气势。)

风胜雪暗中提气凝神戒备之际,一声怒骂响彻江畔,但见江听涛浮在江中双掌猛拍水面,力道反冲之下整个人拔起数丈之高,又将坠落之际足尖连连踩水,几个闪身回到了岸边。

江听涛身子抖动数下甩去部分水渍,阴着脸走近那负手男子,面色尚能保持镇定,眼中怒火却越烧越旺,自他出道来还是头一遭如此狼狈。

脚步停在对方身前五丈,这是一个能让彼此安心的距离,再进一步怕是要见极端了。

受害的苦主尚未责难,领头的负手男子沙哑着音调先开口了:“素闻玉书状元学富五车儒雅有礼,怎地开口就问候别人老娘?”

江听涛侧身看了眼风胜雪又扭过头嗤笑一声,道:“阁下偷袭在先令某惹得一身水污,不过是问候你老娘而已,怎么看也是阁下来的划算。要不咱两换换?你也问候某老娘,某也打你下水。”话语甫落,江听涛折扇一挥,数枚毒针破空射向领头人面门,趁着对方挥掌应付,他转身奔向风胜雪,嘴里大喝道:“胜雪,动手!为兄来也!”

领头人暗道卑鄙旋即一掌辟出,掌风吹散毒针,随即猛然屈膝跃向江听涛,紧随江听涛的喝声,他亦喊道:“动手!”一声令下,八名蒙面汉抖落铁链直取风胜雪,丝毫不顾及身后即将杀来的江听涛,不知是对头领的绝对服从还是信任。

而那领头人也不负下属,终是抢先一步拦住江听涛。

江听涛面对劈来的单掌,将真气运足双臂,右手合拢铁扇牢牢握紧,又用左手握住右腕,向前挺去。

对方实力深不可测,江听涛没有余地试探,第一招就是全力,然硬接下这掌后他接连后退五六步,每一脚都在地面印出深痕。

双臂犹在麻木,强攻间不容发又来,江听涛奋力接下或者避开一击又一击刚拳猛掌,渐渐的离风胜雪越来越远。

领头人将江听涛逼退十数丈后便不急着主动进攻,只是招架着他的攻势,江听涛看出对方之意不在攻伐,遂停下攻击,关切的看了眼远方的风胜雪后,他问道对方:“阁下究竟是何许人?等针对我兄弟二人又欲何为?”

领头人再次背手而立,语调斯理道:“好说,本座来自君天宫,忝居王尊之位,宫中行八。至于针对?还请状元郎不要误会,我的目标只是那个少年。若非状元郎这几日与他形影不离,本座焉能亲自出马?”

江听涛所有所思道:“清早八晨的,你们也不多睡会,虽未听闻君天宫,但你们上行下效也能见一斑。”八王尊回道:“状元郎谬赞。”江听涛又道:“堂堂君天宫王八尊,为了区区在下亲自动手,令人受宠若惊啊!”

王八尊?八王尊受此侮辱抬臂怒指江听涛,咬牙道:“江小儿!若非策君爱才令本座不得伤你,本座定要替『江山如画』好好教训你!”

江听涛闻言面露惊容,江山如画是他先父过去在江湖上的尊号,由于父亲去世时他尚且年幼,故而放眼整个武林知道他和江山如画父子关系的人也是少之又少,对方能一口道出父亲的名号,江听涛觉得这君天宫的水又深了几分。

他心中忌惮,嘴上却讥讽道:“替家父教训吾?就凭你这掩头盖面的鼠辈也配?”

“配”字的音节刚咬出,江听涛双足猛然发力,如箭矢飞射而出,三丈距离转瞬即逝。

八王尊被再次挑衅的怒火刚要宣泄,只来得及蹦出一个“你”字,江听涛右手双指已携风雷之势点至喉头。

间不容发之际,八王尊踮起脚拔高身形数寸,那一指便点在了他第一节胸椎骨上。

钻心疼痛传来,八王尊几乎同时反击,一掌劈向江听涛右肩将其击退,一切发生得太快,看起来就像是江听涛冲过去又退了回来,这一来一回仅仅两个呼吸的瞬间。

八王尊捂住胸口,面具下的嘴角溢着鲜血,他浑身颤抖着,不知是气得还是痛得。

若非他经验老练,刹那间以更坚硬的胸骨抵挡且仓促运气护体,方才那一记或许就将他了账。

因顾忌李嫁衣,他回击的一掌仅是打在对方肩头,且保留几分力道,故而江听涛这一波换伤算是占了便宜。

江听涛捂住肩头,面现痛苦之色,方才抗下那一掌他运气同时又脱骨卸力,此刻看似狼狈实则并无大碍。

对手实力胜他许多,示弱只为伺机再动,同时也琢磨着对方的手下留情。

方才八王尊说是“策君”不许他伤自己,而他在这死斗关头尚且留手,足以证明这策君在君天宫的分量,但素未谋面策君为何刻意关照自己呢?

爱才?

江听涛并不相信这种说辞。

莫非和故去的父亲有关?

是了,若非如此,眼前敌手怎能得知他们父子的关系……

江听涛思考同时蓄势待发,忽闻八王尊开口道:“你既废了一臂便安生些,再胡搅蛮缠,修怪本座无情!”

胡搅蛮缠?

江听涛嘴角浮现一抹狞笑,满眼狠厉之色。

他幼年时父亲被人杀害至今寻仇不得,长大后母亲病逝,再后来负了最爱的女子,如今唯一的兄弟身陷围杀,自己被强敌拦阻爱莫能助,对方还说他胡搅蛮缠!

江听涛恨声道:“你误会了,这不是胡搅蛮缠,这是拼命!谁要害我兄弟,我就要他死!”话毕只听咔嚓一声,江听涛将臂骨复位,毅然杀向强敌。

这一刻没有阴谋算计,只有孤注一掷的决绝,只因不想再次失去至亲之人。

八王尊料不到江听涛能于瞬间复原手臂,更料不到他招招舍生忘死,先前伤势也令他内息有些滞碍,最重要的还是他被李嫁衣下了死令,不得伤害江听涛,故而两人竟形成五分平手的局面。

这是不可思议的,纵他江听涛再强终究也是个二十郎当的后生,八王尊一代绝世高手何时受过这种侮辱?

气急之下手下力道不禁逐增,江听涛又渐入了下风。

而另一边风胜雪的战斗也陷入胶着,八名蒙面汉各持铁链以八山困龙阵针对他,只困不杀。

那些铁链互相串联,在八人同时灌入内力之下坚不可摧,风胜雪鼓起十二分勇力刀刀势如龙腾震天,那铁链却是斩之不断,想要脱离包围脚步又被铁链层层束缚,想单点击破却又受制于另外七人。

这八个人单拎出来,任何一个都难是风胜雪十合之敌,但相互配合辅以奇门阵法之下,强如风胜雪也落得困兽之斗。

如此盏茶功夫后,风胜雪体力已经被消磨不少,起初的焦躁也消散无踪,他在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等到他们某人松懈的瞬间以剑指神通杀死或者重伤一人,若是八人少一,这阵法就再难困住他,届时再迅速放倒几个而后偷袭领头之人与义兄一齐遁走。

风胜雪暗自运气指间,只要寻到机会,剑指神通便会瞬间发出。

少年不知敌人意在自己,他琢磨着这群人是义兄结下的仇敌,故而最强者针对江听涛,八名手下则是联手困住自己不让他支援。

江听涛知道敌人图谋义弟,也心急火燎的想要突破眼前强敌。

兄弟二人不同的想法,一致的目标,即救助对方。

江听涛的战况不容乐观,早先给八王尊造成的伤势已被他缓过劲来,他一时突破无望,招招急迫狠厉,却是招招失利。

风胜雪这边灵光一闪,他作势挥刀攻向一人,身后七人立即掩至,突地他陡然回身并指虚点,就在剑指神通显威之际,他突然一顿,一身内力像是一瞬尽失。

对方八人立时反应,手中铁链如毒蛇蜿蜒盘旋将少年束缚,三道缠绕他的兵器,五道分别缠绕四肢脖颈。

一瞬脱力换来完全的颓势,少年暗道倒霉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八人,他内力“消失”不过转瞬即逝,对方却完全抓住了容易被忽视的刹那。

此刻的他等若是被八人的内力压制,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但见八人同步向他逼近,其中一人还掏出一把匕首,风胜雪见状难免惊惧,拿匕首那人见少年害怕,得意道:“慌什么!只是取你一点血,害不了你的性命。”

风胜雪闻言长舒一口气,他满脸后怕道:“虽不知在下的血有何妙用,但几位好汉若只为取血何不早说?累得小弟如此奋命抵抗,真不划算啊!”那几人见他如此识相,心中紧张都褪去不少,殊不知风胜雪正是要他们放松警惕,此刻他已将全身的真气都灌入左臂,只要他们靠近身前五尺便立时弯曲手臂以剑指神通杀敌。

寒阳江畔,江听涛战况愈下,有心施救义弟却难越身前高山,被缚的风胜雪蓄势待发务求一击必杀。

突地,江心深处,忽远忽近的笛声清越潦然,挟雄浑内力响遏行云 。

笛声三弄之下,功力稍逊的八名黑衣人已心神摇荡内息紊乱,耳鼻中渗出缕缕血迹。

众人眺目看去,一片竹筏竟逆江流而上,就在众人恍惚间,曲音乍止轻筏拍岸,一道身影乍现战场。

来人身着水蓝粗布衫,臂弯处挂着一个竹篮,一幅寻常妇人打扮,不同的是如云秀发并未盘鬓,只是简单束了个马尾。

此刻朝阳方生,众人逆着光看不清她的容颜,唯见一双明眸炯炯及她眉宇间淡若清雪。

她环顾四周后突地动了,只见她步履漂染,淡雅中难掩恢弘气度。

她瞧见风胜雪后,心中莫名显现一种异样的亲近感,于是在兄弟二人皆危的局面下想也未想便朝着少年去了。

她走得不快,却像是凝滞了时空,围困风胜雪的八人如被施了定身法,莫说是动,便连回头也做不到。

一步两步三步……十七步后女子无视呆愣住的八人,径直来到风胜雪身边,她像拔草一般徒手将一根根铁链扯断,目光不曾离开少年的容颜。

四目相接,风胜雪突感眼前一亮,这女子看着二十七八的年纪,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气,光彩照人。

当真是丽若冬梅拥雪、露沾明珠,神如秋菊披霜、花衬温玉。

她的面颊在朝阳透射霞泛着微红的血色,如霞映白云,她的双目炯炯如星灿月朗。

如此丽人,若无母亲在先,风胜雪定会觉得她就是天下第一美女。

女子终于解开风胜雪的束缚,她回身对着八人幽幽道:“多欺少,大欺小,当真恶劣,况且……”她突地又转身对着风胜雪道:“这么可人的孩子也下得去手。”

风胜雪被她说得俊脸羞红,他指向八个静止的人柱吞吐道:“夫人……姐姐,哦不,前辈……他们几个?”女子被她逗得掩嘴轻笑,她道:“如今的半大小子都似你这般有趣么?”女子不曾察觉,她的眸光中有着她都无从察觉的宠溺。

她很自然的扯住少年的胳膊走出八人的包围,而后伸出一根葱白玉指对着一人的左肩胛说道:“你看,他们一时半刻动不了的。”

风胜雪依言看去,那人肩胛处扎着一根银针,想来正是这细如牛毛的东西制住了他的行动。

突地,风胜雪像是想到什么,他绕着八人转了一圈,惊讶发现每个人肩胛处都扎着一根银针。

他心中骇然,要知道女子从上岸到走来都被他看在眼里,她是何时出手的?

思来想去只记得方才一阵江风拂过,掀起了女子竹篮上的遮布……若她是这样出手,那实力也太可怖了些,他不禁感叹江湖之大果真藏龙卧虎。

另一边,八王尊眼看风胜雪脱困,心中焦急之下运起十成功力尽展绝世风范,一招狠过一招想要尽快摆脱对手,直打得江听涛苦不堪言。

风胜雪见义兄处境更危,赶忙开口道:“求前辈好人做到底,也救他脱困。”

女子自竹篮取出一个小瓷瓶,说道:“你方才应该损耗不少,服用一粒调息一会,你的朋友毋庸担心。”话语甫落,江风更甚,掀起她的衣摆,她的身躯竟似也要虽风而去。

突地,她动了,双脚乘风升空,飞絮般飘向战圈。

只见她倚空横笛凑曲,无形音波携强横内力只针对八王尊,八王尊只觉背后一凉,他赶忙一个鹞子翻身躲过,刹那间他方才立身的地面炸开三尺深坑。

而江听涛很识趣的借着飞扬的尘土掩盖匆匆远遁,瞥了眼风胜雪,见他安好便当即盘膝运气,先前一番死战他受了不轻的内伤。

神秘女子得势不饶人,连绵音波无形无质令八王尊难以招架,他只能凭借气流变化勉强躲避,偶尔硬接一记也觉得手掌酸麻。

招架十数招后,好不容易盼到女子落地,他猛的发力上前想要展开近身战,却发现那女子似鬼魅般,脚尖触地的下一瞬便又随风飞舞,当下的战局完全是他在被动挨打。

想他八王尊身为一代宗师,武林中哪个不给三分面子?

活了四十几年唯独在洛清诗手里吃过大亏,还只能忍气吞声。

可今日又是一名女子,又令他狼狈不堪,他心头怒火越烧越旺,再也顾不得掩盖身份,他猛提内元,身上七处要穴位置真气凝聚盘旋,七穴分布整好对应天上北斗七星。

就在女子再次腾飞的瞬间,八王尊一双肉掌推出,七处穴位凝聚的内力透过掌心喷涌而出化成七道有形状掌印打出,此招竟是七星宗至高绝学——北斗纳星掌!

可惜女子少涉江湖,风胜雪阅历不足,便连江听涛也对七星宗了解甚少,不然仅是此招就能解开君天宫神秘面纱的一角。

那七道掌印其中六道分别封锁女子前后左右上下方位,剩余一道则是打向二十丈外的风胜雪。

电光火石之间,女子奏笛猛然变调,高亢急促的音波如罩网护住她的周身,下一瞬惊天音爆传来,震起江面数丈高的水瀑。

破开封锁的瞬间,女子看到最后一道掌印逼向风胜雪,好在毕竟距离尚远,少年武艺不俗,两个横跃闪开了去。

就在这心神稍稍松懈的瞬间,变故又生,八王尊似是提前预判,直奔风胜雪落点而去。

女子见状心头一紧,猛然跃起同时向身后空挥一掌,反冲力加持下整个人如炮弹射向八王尊,右手握着竹笛直取对方后心,岂料八王尊头也不回,回身一掌硬撼,一身闷哼过后他借力向前,如一道迅雷刹那间去到风胜雪身侧。

此刻女子尚在十五丈外,无论如何都是相救不及,她见少年即将遭遇不测,心口莫名抽痛,更远些的江听涛更是目眦欲裂咆哮道:“住手!”面对来势汹汹的八王尊,风胜雪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威胁,眼前之人武艺更在假判官之上,比之义母恐也是伯仲之间,是他无论如何都抵抗不了的强敌。

危难之刻,唯有烈阳掌才能谋求一线生机,不求败敌只求能阻挡对手片刻,撑到神秘女子救援便够了。

身随意动,风胜雪运起内力汇聚双肩穴位形成一股至阳至刚的真气,正欲气灌双臂时突地又“泄了气”,如先前被束缚时一般无二,刹那的耽搁,对方掌刀已经劈出,想再次酝酿出招已是来不及了。

短短的瞬间风胜雪回忆起和母亲的过往,他竟有些后悔先前没有勇敢一点踏出那禁忌的一步,若是能和母亲有过一夕鱼水之欢,即将到来的死亡也因为没有遗憾不那么可怕了。

他也后怕,后怕若真对母亲做下不伦之事,死后也得不到母亲的原谅。

想到母亲不会原谅自己,他突然又觉得这样也好,与其让母亲因自己的死亡肝肠寸断,倒不如让她怨恨,那样至少她不会为一个逆子太过悲伤……

八王尊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看似面不改色的少年对面自己的攻击时满脑子都是该不该和母亲乱伦的龌龊想法。

他还以为少年吓傻了,手刀毫不停留斜斜划过对方右臂,衣服和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同时响起,紧随其后的是少年吃痛的叫声。

风胜雪受创本能后退两步,对方又不依不饶跟了上来,只见他一指封住少年穴位,又屈指成抓对着他的伤处抓去,风胜雪动弹不得只能任人鱼肉。

意外的是对方却没有继续伤害他,他的手爪停留在伤处二尺外,就当风胜雪疑惑时,一股吸力从对方手心传来,伤口溢出的血液被他隔空吸到掌中形成一个鸡蛋大小的血球。

风胜雪疑惑地看向对方,从他的眼中品到了怨恨的意味,少年更疑惑了,自己何德何能得罪这样的高手?

八王尊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质罐子,将右手中的血珠置入,深深的看了眼风胜雪准备离去,但心中不甘令他又举起手臂扬掌挥向少年面颊,嘴里还恨声道:“小畜生!”他一掌挥下,手掌接触的不是少年白嫩的面颊而是一枝陈旧的竹笛,讶异间他的脸上倒是结实的挨了一记耳光,清脆声响彻沿江两岸。

这一耳光力道之大扇得八王尊连退三步,足见女子心中愤恨,他捂着肿胀的左脸审视当下局面,此刻目的既成便该遁走复命,可这个一个大耳刮让他如何肯罢休!

继续打?

单打独斗他都不是女子的对手,况且那江听涛此刻已经顾不得调息,正和女子并排护住风胜雪与自己对峙呢,八名手下又暂时失去了战力……他真后悔不该起了掌掴风胜雪的念头,若是取血后直接离去何至于丢这样的人。

纠结须臾后,八王尊作势一掌推出,神秘女子挺身向前就要接招,岂料对方从袖袍抖出两粒烟雾弹,障目瞬间八王尊飞速奔向手下,衣袖拂动带起强劲气流取下银针。

那八人脱困后又各自扔出烟雾弹将四周遮掩,待女子奏响笛声冲散烟雾后,江畔已无君天宫众人身影。

江听涛见敌人遁走,当即松了口气,他解开风胜雪穴道,二人拱手对女子行礼,齐声道:“多谢前辈/女侠救命之恩!”女子摆了摆手,道:“无需言谢,小时候哥哥就告诉我要惩恶扬善,我只是做该做之事。”江听涛疑惑道:“女侠何以笃定我等便是善呢?说不定是我偷了方才那人的老婆,他这才气急败坏的寻仇过来。”风胜雪扯了一把义兄衣袖,示意他不要口无遮拦。

果然那女子面露不悦道:“打不过就沾些嘴上便宜,也许你真不是什么好货,但他这模样的孩子若是坏人,那便没天理了。”女子目光转向风胜雪,眼中爱怜令少年如沐春风,伤处似乎也不那么痛了。

“呀!你还伤着呢!”女子关切的抬起少年右臂,细细端详着他的创口,她从竹篮里取出一包药粉敷了上去,又用奇怪的手法揉搓着他的创口四周,十息后风胜雪竟觉得痛处消减大半。

处理完伤口后女子对风胜雪道:“皮外伤不碍事的,养两日不要沾水便是了。”

得丽人如此恩惠,风胜雪内心感激,他不禁说道:“前辈待我真好,和娘亲一样。”他见女子哑然,还道是对方生气,赶忙解释道:“我不是说前辈的年纪,我是说……呜……嗯.。”想要解释的话语被女子一双玉手打断,她脸上笑盈盈的,双手揉搓着少年的面颊,看起来对他颇为疼爱的样子。

她说道:“你不过志学之年,我的年纪当你娘也当得起,你无需解释什么,看得出来你是一个敬爱母亲的好孩子。好孩子,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风胜雪道:“晚辈名唤风胜雪!”女子道:“胜雪?果然人如其名肤白胜雪。”接着她面色一惊,又问道:“风?哪个风?”风胜雪回道:“风云际会的风。”女子柔声道:“难怪我看到你便觉得莫名亲近,原来是你我的本家。”一旁江听涛暗自腹诽:“还不是我兄弟生的好看。”

风胜雪“啊”了一声,问道:“这么巧?晚辈斗胆请教恩人名讳。”女子转身跃上竹筏,回眸笑道:“小家伙记住了,我名风云梦。”话毕她奏响笛音,竹筏渐行渐远。

目送女子远去后,江听涛紧紧盯着风胜雪的脸打量个不停,风胜雪疑惑道:“大哥为何这样看我?”江听涛不予回应,自语叹道:“也是,这哪个女子看了不迷糊啊!”风胜雪嫌弃的推开义兄,道:“去去去,还状元呢?一天天没个正形。”

江听涛被推开后想起君天宫,遂问道:“胜雪,你知道君天宫否?”风胜雪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若要解释如何绕开师父构陷自己淫贼一事?

于是他干脆装楞,回道:“君天宫?武林中的门派么?”江听涛眉头紧锁,向风胜雪解释了自己所知的一切。

风胜雪疑惑道:“特地交代不伤你?还只针对我?”江听涛道:“是啊,这君天宫水深得很啊,你不知他们,他们却能寻上你,但又取血不杀,这.。。”

风胜雪见义兄眉头愈加深锁,忐忑问道:“取血怎么了?”江听涛说道:“我听闻苗疆数百年前曾有一种以血入咒的邪术,此邪术可以通过血液将人变成言听计从的傀儡。若如此,君天宫定是向以你要挟你的亲近之人。但是区区一个八王尊便有着绝世修为,那前七个呢?在此之上还有个策君!这样恐怖的实力居然只敢以你为要挟……”他沉思片刻后问道:“胜雪,你的父母到底何许人也?你又师承何派?”

风胜雪闻言心惊,他对义兄的分析已信了七八分,沉默片刻后他说道:“实不相瞒,风玉阳洛清诗是我的双亲,纵横刀萧晨是我的师父。”江听涛大惊道:“你……原来侯爷不是空穴来风,难怪你祭拜风大侠那样虔诚,原来你竟是一代真龙的后人!你早先为何不告诉为兄?还说你家是生意人?”

义兄对自己肝胆相照,自己却连出身都要隐瞒,风胜雪感到有些羞愧,他低垂头颅道:“我想靠自己行走江湖结交朋友,不想藉父母威名处处受人关照。”江听涛深吸几口气,问道:“胜雪,你与为兄相识两年,你觉得为兄是攀炎附势之人吗?”风胜雪急忙回道:“当然不是!初时我抱着那样的想法敷衍了你,后来再摊开又怕你误会,我……”江听涛抬手打断少年话语,道:“好,你的心意为兄晓得了,有你这句话便足够了,当务之急是告诉你的母亲清诗仙子。”

风胜雪恍然大悟后满脸惊惧道:“大哥是说君天宫要要挟我娘亲!”江听涛摆了摆手,道:“以血入咒的邪术是为兄框你的,哪有那么邪门的东西。”风胜雪闻言一愣,道:“大哥真是八百个心眼子,但既然没有这种邪术,他们自然也无从要挟我娘亲,这种事情告诉她却是何必,我可不想让她担忧。”

江听涛说道:“纵没有那样的邪术,可你不要忘记了,你身上留着的是一代真龙的血!风大侠真龙宝体神威莫测,根本无从通过常理解释,简直就是神话故事,若说他的血能起死回生我都不会奇怪。现如今君天宫许是知道什么密辛故而先寻你取血,若真个被他们捣鼓出什么名堂,胜雪你可就成了香饽饽了。故而我要你告知令堂,她身为风大侠的妻子或许能知晓一二你血液的秘密,也就能有所防范,你横不能一辈子都呆她身边吧?我看你也不像那种人。”

一辈子待在母亲身边?

风胜雪被义兄一句话又带入了思考旋涡,江听涛见他不语便顺势看了眼他的伤势,他惊奇发现伤口处竟开始结痂,这样的复原速度?

莫非……突地,他抽出风胜雪腰胯宝刀划伤自己手指,又割开风胜雪的手指。

风胜雪吃痛之下醒神,还不等他问话,江听涛就抓着他的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在自己的手指上。

少年的血滴落之后,江听涛的伤指处开始发痒,不一会功夫血就止住开始结痂,风胜雪受伤的手指亦同,这简直就是神迹!

江听涛不敢相信眼前事实,他又划开一根手指,而后挤破风胜雪刚长拢的手指伤口,又滴了滴血,可神迹没有再次发生,随后江听涛又试了几次,左手上已经没有一根好指头。

二人皆了然,龙血妙用可一不可再。

江听涛看着满目疮痍的左手,郑重道:“胜雪,你也看到了,你的血堪比世上最顶级的疗伤圣药,想来君天宫是因此针对你,切记今后行走江湖,除了我再不能有任何一人知道你血液的秘密。”风胜雪调侃道:“为何不可?今后混得没饭吃了可以卖血啊!”江听涛呵斥道:“我怕你一身血不够流!更怕你被人囚禁成为供血的奴隶!你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当有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谁还会想着交易?杀人夺宝才是正解!况且你的血等若是让人多条性命,旁的不说,皇帝老子知道了会如何?即便你母亲天下无敌能护你一世周全么?除非她活的比你久还日夜守着你!”

风胜雪第一次见义兄对他摆脸色,事态之严重令他也收起插科打诨的心思,只是还有一事尚且不解,他说道:“若如此,为何君天宫不直接多派人将我拿下?先取我血不是打草惊蛇吗?难道他们不怕我娘亲报复?”江听涛亦疑惑:“是这么个道理,君天宫行事确有些不合常理,但你小心为上总是不错,我们现在即刻动身。”风胜雪问道:“去哪?”江听涛说道:“回你家,恐半途变故,为兄护你一程,相信这个世上没人能当着你娘加害你。”

风胜雪闻言沉默,江听涛见他神色扭捏,自以为了然,他开解道:“听闻清诗仙子个性强势霸道,想来你是不堪重压才独自出来闯荡,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和母亲不对付,后来长大才渐渐理解母亲,母亲对孩子永远不会有坏心,或许只是她的表达令你难堪。现如今是你性命重要还是和母亲怄气重要?”风胜雪闻言尴尬一笑,心中纠结竟被义兄误解成了母子矛盾,他解释道:“大哥说哪里去了,我只是肚子饿了,方才打那一架,两馒头哪够啊?”

江听涛笑着转身去收拾渔具,刚走过去弯腰拾取,身后传来一声闷响,回头看去竟是风胜雪直挺挺倒在地上,他快步上前护住风胜雪,还以为是君天宫去而复返暗中偷袭。

四下警觉过后发现并无他人,他这才安心查看义弟的状况。

可一看却吓了一大跳,只见风胜雪外露的每一寸肌肤都渗着血,江听涛扒开他的衣襟,卷起他的裤腿,没有一处幸免。

顷刻间方才活蹦乱跳的义弟就变成了一个血人,他伸手去探,却发现他的身体滚烫无比。

遭此变故,见多识广的江听涛也失了主心骨,他惊慌片刻后就背起风胜雪欲赶往承恩侯府,那里有荆州最好的大夫。

风胜雪虽突发怪病奄奄一息,但意识尚存,濒死之际本能告诉他当下局面在此地无解,想要活命唯有回家,家里有义母赠予的神药“阎王错”。

他呢喃着告诉义兄:“不要找大夫,送我回家,回家我就能活……我家在云州秀水郡,城西门西南二十里有个小镇……镇口桥头大铁牛再往东南十五里就是我家……”江听涛说道:“胡闹!小二百里路,你撑得到吗?”风胜雪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弥留之际最后一句话是:“大哥信我,我家有『阎王错』,留在荆州我必……死……”话毕他头一歪,昏死在江听涛怀里。

赁马已经来不及了,况且短程距离他若是发足狂奔比马还快些,念头闪过江听涛背起风胜雪再也顾不得渔具,也懒得去想“阎王错”是什么东西,他只知道自己这次要和阎王比比脚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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