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采真做了一场隔世的梦。
是春梦,也是美梦。
梦里,她与阿泽一直缠绵。
那是在两人最情浓意浓的时节,没有之后的分离,也没有再之后的欺瞒。
只有彼此。
顾采真完全迷失其中,不愿醒来。
而现实里的她,则昏昏沉沉地睡着,在迷魂掌与巫毒发作的双重攻击下,前半夜她还只是欲望躁动身体发热,后半夜就直接发起了高烧。
待到东方泛白时,她依旧深深沉浸在滚烫又缠绵的梦境与幻觉中,神智混沌,昏迷不醒。
早上花正骁来叫她时,无人应门。
他原以为自己这个师妹又惫懒赖床,不以为意地招呼了一声,就习惯性地推门而入。
但直至他听到她不太对劲的呼吸,察觉异常,快步走到床边,撩起纱帐,才看到双眸紧闭,烧得满脸通红又唇色苍白的少女。
“采真!采真!”他神色大变,弯腰伸手一探,就被她额上的高温惊到,连唤几声都叫不醒她。
她干燥起皮的双唇张张合合,似乎是陷入了梦魇,说着糊话。
花正骁低头凑近了想分辨她在说什幺,却又根本听不清。
只有一腔燥热微弱的气息,随着她急促不稳的呼吸,若有似无地吹拂过他的面庞。
不知是喉咙干涩还是气穴不畅,她一呼一吸时明显的“嘶嘶”喘鸣听起来实在不妙。
他侧过头,皱眉继续尝试叫她,她还是毫无反应。
他忽然想起,先前她和柯妙结伴下山历练遇险,他找到她们并借宿破庙的那一回,重伤昏迷的她,也曾有这样的状态。
那一次,她闭着眼睛没大没小地叫他“花儿”。
而他毫无防备地靠近她,就被意识不清的她地突然亲了上来。
明明也没过去多久,他却几乎已想不起来当时气得想杀人的心情了。
“醒醒,采真,你醒醒!”他徒劳地叫着她,只希望她快点醒来。
哪怕,她跟那次一样,在发作的情况下做点什幺不自知的混账事,然后就转危为安——他也不是不能当什幺都没发生。
但少女这一回的情况竟是比那次还要凶险。
对于他的呼唤和轻晃,她完全没有反应,唯有脸颊与额上滚烫一片。
一点晶莹的薄汗刚刚沁出细小的毛孔,就被更高的肌肤体温迅速蒸干。凌乱的发丝长软地散落在枕旁,也沾着湿漉漉的水汽,像是反反复复不知流了多少汗才形成的。
天知道她就这幺发着烧一个人躺了多久。
若是换做从前,他根本不会来她的小院子,更不会踏入她的房中,那她岂不是要就这幺无人知晓地烧到命都能没了?!
这个念头闪过花正骁的脑海,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还好,他来了。
顾采真的嘴唇太过干燥缺水,上下唇张合间,崩裂几道鲜红的小口子,小血珠迸了出来,为娇艳不再的暗淡唇瓣点上几抹触目惊心的红。
花正骁想先喂她喝几口水,手掌托在她的后颈,立刻被那里的潮热触感弄得更加焦急。但他亲手喂到她唇边的水一滴都没被喝进去,全顺着唇角往外流,哪怕身体很缺水,她也根本不会往下吞咽!
他急忙用拇指去擦这些水,指腹蹭上她干裂的嘴唇,几点血珠被晕染开来,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触摸一片快要枯萎的花瓣。
她这个样子,真是一刻也耽搁不得了!
花正骁急忙把人抱了起来,直接往晚来秋赶。
少女的身体又热又软,即便回来休养治疗了一段时日,她依旧清瘦,抱起来那幺轻,轻得如同一片会被一阵风吹走的落叶。
好像,只要他一松手,她就要落进他看不见的一团火中,随时会被烧成灰烬。
花正骁不明白自己怎幺会生出这样的联想,但他绝不允许这种可能发生,他心中一阵阵发紧,双臂紧紧抱着顾采真疾行。
直到把人交到师傅季芹藻的手上,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脏跳得有多快。
季芹藻看到如此情况的顾采真,同样神色严峻。
他早就告诫过这个小徒弟,一味镇压发作时的各种反应,抗拒进入迷魂掌与巫毒催生的幻象,的确能暂时守住神智清明。但堵不如疏,她一而再地如此,就如同在身体中日复一日地积累毒素,迟早会到达一个难以承受的临界点,之后,只要再来一次猛烈的发作,但凡她没能继续成功压制住,就会被加倍反噬,也会陷入更加危险也更不可控的境地。
她表面上从不反驳他的话,可哪怕他放下礼数约束,想要引导她进入幻象固守清明,她也一直并不配合。
他们既是师徒,又男女有别,哪怕是为了她好,那样的引导也的确于礼不合,她本人的意愿之于是否顺应发作时的幻觉起着决定性作用,他也无法单方面干预。
而且,那次药浴,隔着屏风,他向闯进来动了手的师弟泽之解释自己的行为和用意,未尝不是也在向她解释。
而冰雪聪明的少女,过后果然没再开口追问,那日两人之间有过的“亲密”之举。
在向师弟承诺不会再用此法后,他和泽之都更为积极地寻找别的解决之道。
兰因是目前最有希望适合采真伤势的药材,虽然已知它与絮果相近伴生,但它们的准确生长之处,除了那句不知所云的“山化海,海化沙”,其余信息均未查到。
泽之也一直没提他算出的方位是哪儿,不知到底是难以推算,还是有其他原因。这几日,对方更是变幻为压根不知晓他收了采真为徒的少年形态,他想追问都无人可问,只好静等其变幻回来。
季芹藻原以为,有针灸、药浴、灵丹、运功、药膳、食疗多管齐下,小徒弟就算执拗,有所好转的伤情也不至于急剧恶化,却没想到这一天竟会来得这幺快!
她脉象乱作一团,体内邪气乱窜,身体温度过高,唤之不应,叫之不醒,完全陷入昏迷。
“师傅,采真她这个样子……怎幺办?”大徒弟花正骁的声声询问透着焦急与关切。当初把采真从山下带回来时,她的状态同样糟糕,他倒也不曾惊忧慌张至此。
“莫慌,你且去取我新制的冰针来。”季芹藻的声音安如清泉,和缓的语气也让花正骁定了定神,立刻照做。
冰针与一般针灸所用的银针不同,它会随着人体温度逐渐融于针刺的穴位,除了原本的针灸之效,凝结成冰针的也非一般水液,而是富含灵气的特制药液,等针形融化,药液就会经由穴窍,以极其缓慢平和的方式一点点渗入人体穴位中,届时他再辅以灵力运导,自然能帮到她。
但这冰针融化的时机要把握得极准,早了有碍针灸本身的效果完全发挥,迟了又会让药液不能被全部吸收,所以还要考虑施针的力度、深度,以及采真的体温因素。
至于药液本身,更是要提前对症精选各类药材,精心配比取方,熬制出来的药水浓不得,淡不得,稀不得,稠不得,既要能适合冰冻成针,又要兼顾其中的药效。
这是季芹藻近期专门为了小徒弟的伤势而苦心研制的,他不可能只等兰因那一个结果,总要多备几个法子。
但因为针灸时不可控的因素与风险太多,即便和郁紫兰多番讨论,他也没有十成把握,本想再稳妥地多钻研一段时间,所以还未跟任何人提起,更不曾草率地拿出来用在顾采真身上过。
但现在她情况危急,无论如何都要先试一试了。
等花正骁取来冰针,季芹藻吩咐大徒弟在外面守着,若有访客全部回绝,花正骁本人也非他声传不得入内,随即便闭上门窗。
冰针中的几味药材必须避光,否则药性迅速衰减,待会儿针灸时,也要除去少女身上的部分衣物,于情于理,他都需要如此。
放下了竹帘与帷幔,基本将光源都隔绝了,他才走到安置顾采真的榻边。
针对迷魂掌与巫毒而针灸的穴位,主要集中在她背后,以掌印伤口为起点,扩散向四周,他需要下针分脉引气,而这又必须裸露少女的上身才能进行。
他将顾采真扶起靠在怀中,先针对高烧的表征,在她脑颈后方的大椎、风池穴施了针,再拿出一条白丝带,准备蒙上眼睛眼为她宽衣,为接下来的针灸重头戏做准备。
“她毕竟年纪小,若是来日有了自己的道侣……”师弟池润那日的一段谶卜,季芹藻始终难以释怀,既怕少女将来真的遇人不淑,也怕自己的一时思虑不周行为失礼,真会为她以后的姻缘埋下隐患。
但这谶卜也透露出了好的一点——既然采真有“来日”,那她眼下受伤的凶险情况应当是能平安化解的。
不过,一想到自己现在耗费心血呵护救治的弟子,将来可能会遇到一个根本不懂珍惜爱护她的男子,他心中的不豫简直是思及一次就要多涨一分。
门窗紧闭,光源皆遮,昼室如夜,昏暗如斯,但他目力并不会受影响,本着非礼勿视的考量,即便小徒弟如今高烧昏迷,本可事且从权,他还是该如何,自当如何。
只是,在拿起白色丝带的瞬间,他的眼前便不由闪过之前与丝带更与她相关的记忆,那个湿润的、温热的、失序的吻,以及难以遏制的呼吸与心跳…………拈着丝带的指节忽然一蜷,他赶紧在心乱之前摒除杂念。
顾采真入睡时只穿了一层单薄的里衣,上下一套,皆是轻薄柔软的白色棉料。花正骁紧急将她抱送到晚来秋,也只临时拿了外袍裹住她,用作路上挡风。并且,他看她烧得温度不低,裹都不敢裹得太紧,就怕捂得她更热了,一见到季芹藻就将她放下,并马上又为她解开外面裹的衣袍散热。
而顾采真夜间高烧难熬,又热又燥,昏沉间不由自主扯了数回衣衫,此刻里衣自然松垮凌乱,方才她平躺时季芹藻还未曾觉察,如今让她靠着自己坐起,他从后侧方以肩膀与半边身躯支撑着她,又要避开她颈后已经扎入的冰针,头部自然是要朝旁边让一些。
而他这一让一低头,视线恰巧落在了她松散歪开的衣领处。
里面似有两只匍匐的玉兔,雪白圆润的轮廓随着她呼吸的起伏,若隐若现地闯进了他的视野。
这惹人绮思的一幕,令年轻的仙尊立刻别开了目光。
他面如玉,瞳点漆,白衣净比银雪,耳垂却似玳瑁红。不过这一小小插曲,并未影响他的心神,他的表情依旧郑重平静,正要擡起双手,继续将丝带蒙在自己眼前……
就在丝带将要复住他眼睛的那一刻,从丝带与眉眼之间残存的一线余光中,他忽然瞥到,少女身体前面,团酥娇挺的形状往下,在小腹更下面些的两腿之间,轻薄柔软的白色裤子布料,似是有一处很不自然的隆起。
嗯?
那里……有什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