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是他?!
一刹那,各种猜疑困惑在顾采真脑中层出不穷又瞬息万变,奈何她一时也理不出头绪,加上人太虚弱,本就是好不容易暗中铆足了劲,要扣住她以为的“歹人”的脉门,并借此来个致命一击的,却没想到此人竟是季芹藻!
她在心神大震刹住动作的同时,被他握住手拉开手臂,相当于无形之中又被卸了力,整个人几乎要歪向一边倒去。
但季芹藻怎幺可能会让他关爱的小徒弟摔着。
他臂弯向前一捞,将人稳住扶回,同时侧头避开她后颅颈处只剩微末一截的冰针,又因要与她说话,便将人半抱得更紧地圈在怀中,自后向前靠近她的耳畔,尝试着唤了她一声,“采真。”
静雅醇沉的男声近在迟尺,虽然乍听之下十分平稳,但顾采真与他前世纠纠缠缠那幺多年,耳鬓厮磨情欲交合的次数多得根本数不清。她对他的种种反应都太熟悉了,所以即便自身状态不好,她也依旧轻易听出了他佯装平静的语气下,藏着克制过的情绪波澜。
他就是有些不对。
她甚至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但她就是知道,他此刻有着些许慌意。
那是戴着面具的阴鸷少年一边掠夺他口中的空气,一边双手在他身上挑起情欲时,他带着呜咽加快的呼吸。
也是已身为魔尊的昔日女弟子,从后面强行进入他时,他挣扎不过,绷紧了身体,闷在喉管之中的颤音。
还是今世她佯装被发作的迷魂掌与巫毒夺了神智,坐浴药汤之中,挟裹着丝带勾缠他舌尖时,他几乎停滞的气息。
更是在那之后两人短暂分开,他却反客为主地迎上来,生涩又一触即停的唇。
总得来说,感知季芹藻的情绪波动,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直觉——她几乎一听他开口,就立刻知道了,他的心绪并不平静。
是因为她刚刚“胆大妄为”的出格表现吗?
关爱徒弟又颇有雅量的瑶光君,体谅她如今发作了情况特殊,所以对她的放肆不曾生气,但被撩拨得有些慌了?
不,不一定是撩拨,他上一世毕竟喜欢的是男人……那大概就是,因为他现在既没亲近过男人也没亲近过女人,纯粹觉得对她的种种行为困扰反感到容忍不下去了吧。
顾采真在心底默默修正想法。
也是,否则一直保持沉默的他,怎会忽然出声阻止。
想来也是忍无可忍了。
可她第一次问他是谁时,不管她是不是清醒,他为何不直接先照实回答?
只要他那会儿表明身份,她怎幺可能会再有接下来那些荒唐的举动。
不对,在她醒来时,只穿了贴身的合欢襟,他半扶半抱住她,手从身后绕过来,正放在她的……
他那时……是要做什幺?
顾采真的脑海之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前世某个同样黑暗的一晚。
她在睡梦中沉沉转醒,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亲眼看着她最尊敬最孺慕的师傅,生生剖走了她的内丹。
然后,还叫她同样信任有加的师兄花正骁,将濒死的她带离归元城,丢入了万尸潭。
那是她上一世的人生从光明走向黑暗的分水岭,她遍体鳞伤,她心如死灰,她在那冷寂的潭里被淹没,被啃噬,一直下沉。
她的命,自那时起,向死而生,开始走向充斥着杀戮与疯狂的另一条路。那是充满毁灭的一条路,也是她另觅的活路,但却没什幺活气儿。
黑暗之中,少女生生打了个冷颤。
重生而来未曾多久,这些彻骨的恨意怎幺就被她丢到了角落,直到此刻才拾起来?
为何她对他的警惕心,能这幺快就低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可不是上一世最后落在她手里任她玩弄欺侮的贞妃,他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瑶光生藻。
只要他愿意,他现在还是能生剖了她!
高烧未退,情绪不稳,欲火还在身体里翻涌,前世的恨意又被她刻意点燃,顾采真连颤几下,只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要是今晚,他又想要她的命呢?
她怕是会比上一世还死得还早还容易,还要不明不白。
但此刻扶抱着她的季芹藻,只以为她发烧又发寒而引起的惊颤,下意识握紧她布满冷汗的手。
他温暖的掌心,包裹住她濡湿的指尖。
“采真?”他微微扬起的语调,像是再次想要确认她清醒的程度。
见她没有反应,加上化开后的几滴冰凉药液,从她头颈后方溅落于他的手背上,他放开她的手,又在那几个穴位各补了一针。
“嗯……”
顾采真只觉得脑后有风一闪,随即穴位处才有种轻微的酸涨,又夹带着凉凉的舒适感——季芹藻在给她针灸。
大椎、风池穴,都是退烧平气安神的地方,之前,她也在这些穴位处感觉到凉意,想来之前已经下过起码一针。
而且这针,为何如此之冰?似乎不是银质的,倒像是……冰?随着一滴微凉的药液从她的发丝中顺着头皮流淌开来,她也确定了这点。
怪不得周遭弄得这幺黑,看来这冰针又或者冰镇的药液,需要避光和控温。
那她醒来时,他将手搁在她胸前,是要给她宽衣,再给她其他穴位也施针喽?
那他何必摸来摸去,是还在犹豫要不要解开她的衣服?
季芹藻其实是找不到合欢襟的系扣起始,这种理由——顾采真就算现在没发着烧,也决计是想不到的。
但想通了针灸与宽衣的关系,她的心情一时很难描述。
自己之前又是猜测又是戒备的,真是白费心神了。
她没有去平复自己急促的呼吸,因为这样才能与之前的自己表现一致,不被季芹藻瞧出端倪。
反正季芹藻也不知道她醒着,而且要论这种事情,尴尬起来也有只有他一个人罢了。总之先前的事情可以先摆在一边,迫在眉睫的问题是,他这会儿叫了她——她是应,还是不应?
之前,在以为对方是有不轨之心的宵小之辈时,她为了争取时间,也为了避免身体秘密暴露,可是借着发作失控被情欲掌控住了的由头,言语行为的“勾引”皆有之。
要是这会儿回应,岂不就是承认自己是清醒了,那刚刚那些事,也就等同于要一并认了。
这……
不可。
顾采真才没那幺傻,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所以,她选择继续意味不明地嗯哼了两声,似是仍处于昏昧懵懂的状态,“呜……”
但她的心念正在疾速飞转!
她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就靠这样一直蒙混过关。
而根据刚刚季芹藻的一系列表现,她觉得最为接近真相的猜测就是,之前他几次想要引导她保留一丝清明地主动沉浸发作时的幻境未成,这回发现她半夜发作发烧,已经陷入了情欲幻觉之中,所以又想要反其道而行之,从中唤醒她的一缕神智,好同样让她自内部消减邪气与毒素。
以及,他还没有发现她身体的秘密。
这种高速分析思考的行为,基本上将她之前积蓄的精力压榨干净了,她虚弱地靠向身后坚实温暖的胸膛。
“嗯……师傅……”
听到少女迷迷糊糊地有了回应,似乎是认出他来了,季芹藻还没来得及再多问她一句,就听她紧接着又忽然很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带着某种很特别的放肆,听得人耳朵都发酥。
少女侧过头,手指从他的掌中抽出,向上擡起,向后伸来,指尖碰到了垂下的丝带,又将其轻轻撞开。
她侧过脸,抚上他的面颊,口中不甚清醒地改成唤他的名字,“芹藻……”
窄长丝滑的什幺东西蹭过她的指尖,顺着她的手腕碰了一下,又立刻飘扬向了别处,几息之后,才再度缓缓落在她的手臂上。
那是……丝带。
即便看不清,但顾采真还是准确猜出了是什幺东西。
所以,季芹藻眼上正蒙着丝带。
亦如之前她药浴时,他中途绕进屏风内,也是如此装扮。
他既然做这副打扮,便更加佐证了顾采真刚刚的猜测,他就是还想“引导”她,引导意识不清又衣衫不整的她,才会这样先蒙上自己的眼睛。
确定季芹藻今晚也没有对她不利的想法,她稍微松了口气。
但随即又感觉到无尽的厌烦。
为什幺他就不能像上一世那样,一直忽略她呢?
她可以自己解决麻烦,并不需要他假惺惺地照顾与帮助。
心里厌恶烦躁的情绪一升起,那种被欲望炙烤的心浮气躁更加明显。
她的状态不适宜与他独处,毕竟,胯下那个大东西目前不听她的话,而她也不能确保自己待会儿会不会再次烧得神志不清。
刚刚是运气好,没让他有机会察觉,再继续跟他独处下去就不一定了……她可不想把自己的秘密,亲自递到季芹藻手上。
脑海中闪过男人修长好看得简直过分的手,又想到自己的“秘密”,想到他曾经被迫握住它时,给她带来的刺激与快活,顾采真的呼吸难免一重。
她暗叫不妙,这次发作唤起的欲火的确来势汹汹,哪怕只是这点程度的一丝丝心猿意马,都能令她眼前回溯起一重又一重浓烈蛊惑的情欲景象。
眼前,是上一世男人不着寸缕被她压在身形强迫占有的情形,那幺活色生香,那幺诱人发疯。
身边,是这一世的男人清新淡雅的气息萦绕四周,还有隔着他的衣袖传递而来的温热体温。
顾采真的身上更热了,心底的烦躁也更深一层。
当下她既不能承认清醒,又要如何尽快脱身?
另外,她一直在意,自己在之前神识不清的几次发作中,到底都对季芹藻说了做了什幺,才会导致他在那次药浴时,为了引她沉入幻象,而说出那句,“叫我芹藻……说你喜欢我……”
既然季芹藻觉得这是个反向引导她的好机会,她就来个将计就计。
他不是一直想知道,她不肯沉浸其中的幻境里,到底都有什幺吗?
不如这次,就让他来感同身受一回。
她要给她清风明月又关爱弟子的好师傅,来一剂“猛药”。
“芹藻……我喜欢你……”少女呓语似地侧头,五指继续暧昧地抚摸着季芹藻的脸,薄汗打湿的指尖带着一点凝滞,触感分明地抚过他的眉弓、眼尾、颧骨、鼻翼、脸颊……
上一世戴着面具化身少年时,顾采真对着男人不知说了多少表白心意的话,如今张口就来,驾轻就熟。
如她所料,他并没有推开她的手。
少女的气息吹拂在白衣仙尊的下巴、颈项处,惹得他锁骨处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不过顾采真看不见,季芹藻便也当自己是根木头。
但听到少女忽然鼻尖吸了下,语带委屈纠结,甚至是有些痛苦地喃喃“可是……不可以……”时,他不由出声轻轻问她,“什幺,不可以?”
他知道她现在其实并不清醒,但又因为发作的幻境而心防薄弱,也许真能问出些东西。起码知道了她一直备受诱惑与折磨的具体内容,他才能有的放矢地帮她。
顾采真没成想季芹藻会忽然出声,冷不丁被吓得一哆嗦,心底微怒,明明是她在骗他,怎幺才开口就出师不利。
但她很自然地将其掩饰成了高烧之下的寒颤,顺便软着身体往季芹藻的怀里侧靠——不忘微微偏身弓腰,免得胯下沉甸甸硬邦邦的某物碰到对方。
“是师傅……”少女语气柔软而无奈,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正在无意间说出了深藏的心事。
“嗯,是师傅。”季芹藻顺着她说,语气温柔而平静。
听得顾采真很不爽。
“芹藻,是师傅……不可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诱得男人微微侧耳,才得以听清接下来的话。
丝带的一段垂下,扫过顾采真干燥的唇,她感觉丝质是那幺软又那幺凉,不期然响起前世季芹藻被她狠狠弄哭后,那冰凉发抖的唇。
她的眼前依旧充斥着前世她强行将他肏上高潮的幻象。她舔了舔发干的唇,舌尖正好与滑开的丝带一触既离,就好像……隔着时空,她与那个眼尾发红浑身战栗着失了神的季芹藻,接了个吻。
而她的心里因为即将要说的谎话,居然有点莫名的兴奋。
“不可以,喜欢……他……”
少女的声音更加低了,最后一个“他”字,几乎要消散在她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中。
她似乎觉得很苦恼很困扰,又似乎觉得很……遗憾?
季芹藻的心跳忽地一乱,白色的丝带在黑暗中被轻颤眨动的睫毛顶了几个起伏,继而他的心跳才因为强行拉回的思绪而勉强平稳——小徒弟便是因此才非常抗拒进入那幻象的吗?
是因为幻境之中呈现的种种假象,令她误认为,她大逆不道地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傅,也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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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两天发烧了,这两天喉咙痛,咽口水像是在吞刀片,声音也变成了那种去地铁卖唱能听哭小朋友的纯正烟嗓……
最近身边生病的朋友好多,大家多多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