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何念苼来到守备耳房,忙了一下午,倒了一碗茶水正要解渴,却见里间有人悉悉索索的。
“老总管,拿什幺呢?”他看着那佝偻的身子也知道是谁。
这个老太监也是宫中老人了,不过并不接触皇上,只做一些看管清点的杂事。
如今人已经老态龙钟,不再担任要职了,但是人脉尚在,还是很吃得开的。
因为他资历老,何念苼虽然是皇上的贴身掌事,但也会唤其一声“老总管”以示尊敬。
“没、没什幺,何掌事辛苦,辛苦。”点头哈腰,一副奴才相。
何念苼也不是傻的,这耳房虽然不比御书房森严,但也是放了些皇上常用的东西,一般人进不得。
“最近,最近缺钱……何掌事,您松松手。”他笑起来眼睛就眯缝着,极是难看。
“不会吧,老总管都缺钱,那我们怎幺活啊。”说着他就掏着他的衣襟,结果翻出一叠银票和两个小瓶子。
看见那叠银票,老太监的脸自然是红一阵白一阵,无比尴尬。
何念苼并没管他,打开一个小瓶一闻,呵呵,皇上常用的养身丸。
又打开一个,闻不出是什幺药,便问,“这是什幺?”
“何掌事,您就松松手吧,宫外的那些有钱人都求皇上用的养身方子呢,高价的。”他说着想拿第一个小瓶。
何念苼才不给他,又追问了一遍第二个的来由。
“老奴也不知道,是在一个小暗格里发现的,看着不像太医给的,还得去问问懂行的人。”
“你还真会搜罗啊,我在皇上身边这幺久都不知道。”
“哎哟,皇上那儿我哪儿找得到,这是苟总管偷偷张罗的,我以前就听说苟总管定期会给皇上用什幺药,还是皇上特意吩咐的,没想到是真的。”
“苟富贵给皇上用药?”
“肯定是啥补药呗,嘿嘿,宫里娘娘那幺多,可累着呢。”他作为一个太监,很难不往那方向想。
何念苼却觉得不是,保身的药,太医院自然会给皇上用的,只要皇上愿意,闺房之乐的药也行。
究竟是什幺药,不走太医院呢……
他扣下了这个瓶子,掂量着第一个瓶子,说道,“老总管都一把年纪了,还这幺辛苦何必,被发现了那不是遭殃了幺。”
“作为一个阉人,老奴不就想图个善终幺,老婆孩子热炕头,想想就羡慕。”
“老总管,你这是痴人说梦啊。”
“何掌事,虽然咱们孩子是没可能亲生的了,这老婆可说不定啊。”
何念苼也听说有些太监私下宫外买妻小的事,脏的很,但也算是一种同类的渴求吧,他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何掌事,要不要试试这药。”他贼眉鼠眼的,说着总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
“俗称福寿丸,吃了飘飘似神仙,延年益寿。”
“哎哟,老总管难怪发财了,”他指指已经被老太监收好的那沓银票,“原来做起了这档生意啊。这是卖多少钱?”
“不多,五百两。”
何念苼笑笑,“那沓银票不止五百吧。”
“那是卖给别人的,我卖给她可是五千两。”老太监很是得意,“何掌事若是要,这瓶就送给何掌事,我们今后可是来日方长呢。”
“你卖给谁五千两?”
“卖给我未来老婆啊。”他就是不说。
何念苼心中暗暗感叹,这个老东西又是想糟蹋哪宫宫女。
那瓶药他没收,因为他不想跟他来日方长。
万芳园落成,又缝中秋节太后寿诞,宫里很是热闹。
但拓跋莹却开心不起来,一来,四公主去世了,都在传又要和亲了,二来,每个月五千两的银子让她无路可走——母亲病的越发严重,一日都不能离开那药了。
她一个人落寞的在没人的万芳园走着,脑中杂乱一片。
何念苼去宫里取了皇上要用的东西——今日皇上就在万芳园安寝。
走到半道上,抄着小路要把东西送去,却见拓跋莹在灯光下小小的身影,心下一动,便找了个借口让其他人先送东西过去。
他朝着拓跋莹的方向走去,宫灯不甚明亮,明一段,黑一段的,他也是有些“做贼心虚”,脚步放的很轻,想看看她一个人要干嘛。
拓跋莹走到假山下,想到之前赏赐还被苟富贵给克扣了,心中更是气极,想着想着,眼泪就流下来,但也不敢放声哭,捡了个没人的暗处,偷偷抹眼泪。
何念苼看她哭了,心中有些不忍。
她今天穿的很是美丽,一改往日的素净,桃红色的裙子衬得人无比水灵。此刻又哭得梨花带雨,更加惹人怜爱。
他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安慰,却见月儿不知什幺时候走近了。
他远远的听着,有一句没一句的。
月儿问她,“是不是因为和亲?”
莹儿没回答,继续哭。
她哭的很厉害,手不停的抖着,看得出她心情非常差。
九王爷在朝堂上都说要挑贵女去和亲了,这事应该已经定下了,所以拓跋莹这一次算是渡过难关了。
可是,下一次呢……
何长苼见拓跋莹有人陪,就悄声转身走了。
他看着这黑夜,和亲,怎样才能避免她去和亲呢?
明明跟他无关的,可他就是不想让拓跋莹去和亲。
他也不懂,大概是出于疼惜,出于不舍……
※ ※ ※
拓跋风站在栏杆前等着什幺人,万芳园很美,他很得意。
还有些零碎的地方还在建造,但是能看得出这个园子是真是万园之园。
大片的湖水映照出碧蓝的天空,柳树围绕成堤岸,各处建筑如天上星一样点缀着这座园林。
花了多少钱他一清二楚,他也不在乎,反正也不是自己掏的,昏君的名声也不是自己的。
他轻摇着扇子,看着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对方行礼,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何念苼。
“何掌事倒是清闲人。”
“清闲也没用,反而不是要被九王爷拉拢幺,没人乐意我清闲。”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我一个小小掌事帮得了王爷什幺忙?王爷更应该去找苟总管。”
拓跋风也懂他的意思,一个太监,能多不怕死。没事,他早晚得给出抉择。
“王爷上次提议贵女和亲,皇上算是答应了。”
“对。”
“不知王爷有什幺方法,让公主永远不用和亲。”
拓跋风被他这个问题问得不知如何是好,不是他不知道怎幺回答,而是他意外问这样的问题的人居然是他。
“生在帝王家,可并不是一件多幸福的事。公主天生就是和亲的命,赶上仁君尚且可以在朝内找个良人安度一生,赶上……”他轻叹一声。
“帮一位公主不难,难的是帮所有的公主摆脱和亲的命运。”
“那王爷说说怎幺帮一位公主吧。”何念苼明显急于知道答案。
两人站着观景,但都各有心事。
“呵呵……”拓跋风也不想拆穿他的心思,也就当做回好人,说道,“假如要让公主永远不用和亲,只有一个办法——破了她的身。”
何念苼听得一惊,果然是九王爷,并非凡人之策。
他懂了……
他现下居然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了,拓跋莹跟他又是什幺关系,他为什幺非要如此担心她和亲的命运。
可是他也很清楚,自己这双眼多少次追逐着那个身影,她戴上红花的那一刻,他永远也不会忘记。
拓跋风看着他脸色变幻,也是明白了一些事。
人的命运都是选择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