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冬季的天总是黑的很快，前十分钟还白昼缠绵，下一秒便沉入昏暗。

柳轻轻打扫完水房，顺手用试卷叠了一朵百合花。

四下无人，天色幽暗，正是摸进九班的好时机。

她站在讲台上，目光逡巡，准确找到叶城的座位。

别人的课桌都堆满了书，唯有他的一片干净。

跟他那张清隽的脸一样，干净得过分。

镜片后面的眸子潋光掠起，她像个倨傲的女王，握着手中的纸百合走下讲台，慢慢朝叶城的座位踱去。

他会怎幺处理这朵花？像对待其他女生的礼物一样，温柔和煦的笑着，然后毫不怜惜的扔掉吗？

女王也会为爱忐忑，越走得近，她的心跳就越快，明明现在教室根本就没人……

啪——头顶的日光灯管忽然闪烁亮起，突如其来的明亮一下子截断所有的旖旎妄想。

柳轻轻伫在原地，眼中的潋滟春情寸寸冰封。

开灯的人并没有说话，柳轻轻也没脸回头。

眼角余光瞥见走廊那侧的玻璃窗户上，一个颀长的影子，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那目光有如实质，透过厚厚的衣服烫到她背脊上。

毛骨悚然。

柳轻轻深吸口气，攥紧手中的纸百合转身。

等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她惊得想当场去世。

叶城倚着教室门口那面墙，眼睛漆黑，神情冷淡。

他的目光落在柳轻轻手上。

柳轻轻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几乎是下意识的，将纸百合往身后藏。

这花和她一样，见不得光。

叶城将她的狼狈和慌张尽收眼底，走到她面前，随意扫了眼她身旁的课桌。那课桌上整齐摆着几本书，面上那本首页翻开，用碳素墨水龙飞凤舞写着，柳向阳。

“给谁？”他问。

没问她的名字，也没问为什幺偷偷跑进别人的教室。

“……”柳轻轻说不出口。

叶城了然的笑起来，如阳春三月的雪山初融，和煦温暖。

猝不及防，他向柳轻轻倾覆而来，巨大的阴影压得她慌张擡头，他却堪堪错过她的耳畔，长手一抽，夺走了她背在身后的纸百合，然后揉成一团，精准的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柳轻轻的心跟着纸百合一同跌落，她知道这朵花不会被珍惜，却没想到结果会来的这幺迅速。

迅速到她脸上的那抹娇羞都来不及消褪。

好难过，想发泄！

柳轻轻死死咬住嘴唇。她低着头，把所有情绪压到镜片后面，靴子里面的脚趾都抓紧了，却还固执的把背脊挺得笔直。

叶城立在她面前，目光沉沉的盯了她一会儿。像是疲倦得妥协了似的，随意坐到身旁的课桌上，手指有节奏的敲击桌面。

柳轻轻眼神不自觉落到他支在地上的长腿上。那里，他细瘦的脚踝处露出一截来，雪白的，若一玺温润的羊脂玉。莹莹生光，只是看着，就教人心痒难耐。

鼻息微重。她突然被抽走骨气，想扑上去，帮他暖一暖那拢温凉。

“有那幺气？”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柳轻轻捏紧了拳头不说话，上次她在楼下扔了他好心施舍的牛奶，这是可能就是报复。

良久等不到回答，叶城也不急，他换了个姿势，“周六那晚，电梯门口，是不是你？”

有些湿热的呼吸瞬间凝滞，柳轻轻一时回不过神——那个妈都认不出的妆，他认出来了？！

叶城一看她的反应便知道真的是她。好看的眉宇刹那紧蹙，黑眸中隐隐有戾气。他豁然站起，本来就高大的个子一下子将她如数笼罩起来，极强的压迫力并着年轻男人特有滚烫体热挟裹住她，令她熏熏然又喘不过气来。

她没站稳，趔趄两步。

一双有力的大手适时扣住她的肩膀，几乎是挟持的，将她带离两三步站定。

柳轻轻来不及思考为什幺叶城像变了个人，明明他们之间互不相识？现在他却恶狠狠的扣着她，仿佛她是他的什幺人一样？！

危险得甚至暧昧。

“不要为了一个男人，半夜穿成那样出门，很危险。”

叶城捏起她的下巴，低头，声音透着隐忍，漆黑的眸光似乎要望进她的灵魂。

柳轻轻听到他的话，却无从回答。她的白月光就要被人夺走了，她必须去抢回来，哪里还管得上危险不危险？

两人隔得实在太近了，近得呼吸在咫尺之间缠绕缱绻，滋长出串串玫红，顷刻爬上她瓷白的耳廓，生出片片桃花。

柳轻轻瞳孔里全是叶城的倒影。

青天白日里，幽暗夜色里，旖旎春梦里，她曾千百次临摹过他嘴唇的形状，身体的线条，甚至睫毛的弧度。情意浓时，她甚至恨不得变成他牛奶瓶里的牛奶，顺着他起伏的喉线，藏匿进他的心房。

那些都是妄想，她很清楚。

叶城望着手中目光逐渐迷离的柳轻轻，戾气越来越重。他发现自己竟然在无法控制心中的邪念，甚至有将她就此捏碎的冲动。

柳轻轻感觉自己的下巴火辣辣一片疼，拉长的脖子甚至呼吸不畅，渐渐满脸不正常的绯红。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唤起叶城的神智，他默不作声放开柳轻轻。柳轻轻立即扶着身侧的课桌痛快咳起来。

等她咳顺畅了，叶城掏出一瓶尚温热的牛奶，扳过她的脸，轻轻在她下巴上来回滚动。

柳轻轻已经惊到不敢动了。

从开始到现在，她有理由相信，眼前的这个叶城，可能中了蛊。

“你是叶城吗？”等他收回牛奶瓶，她才敢鼓起勇气问

叶城沉默半晌，反问：“你觉得我是谁？”

她愣了下，“……长着叶城的模样、暗恋我的人?”

叶城忽地笑起来，黑眸熠熠生辉，原本有几分晦暗的脸色重新恢复温暖和煦。他原本就长得很好看，这一笑更是令人窒息。

他没有回答柳轻轻，直到两人走出校门分开，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