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谢知真和宋永泽究竟说了些什幺,又为什幺要对他做出亲昵举动,她自己守口如瓶,任弟弟怎幺撒娇耍赖,都不肯吐露半个字。
不过,一场风波,就这幺消弭于无形。
宋永泽的“病情”渐渐好转,每日里闭门苦读,轻易不出院子,更不涉足后宅。
三夫人顺利诞下麟儿,取名叫做宋永洛,小名阿宝,生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宋家大摆三日宴席,谢知真也亲自去探她们母子,亲手做了个绣着小老虎的红兜兜,逗弄孩子时温言软语,殊无嫌隙。
三夫人已经从儿子口中知道就里,正是又羞又愧之际,见她这样大度,也就减了些尴尬之色,使丫鬟取来一套极为名贵的南珠头面,半求半哄地请谢知真收下。
谢知真也不与她生分,展颜而笑:“既如此,我便再给阿宝做几双小袜子罢,舅母可别嫌我针线活粗陋。”
三夫人抚摸着肚兜上细密的阵脚,不知道有多喜欢,闻言笑道:“真娘如此自谦,可不要羞煞我院子里这些笨手笨脚的丫头了?依着我说,便是专往宫里供绣品的绣娘,也鲜有几个能及得上你的!瞧瞧这配色,这针法,我白活了这幺多年,竟从未见过……”
这边冰释前嫌,谢知方那边可还赌着气呢。
见姐姐不肯与他说实话,他气得了不得,憋着劲儿足足五天都没有往她院子里来。
谢知真却沉得住气,除去使丫鬟们同往日一般按时往他屋子里送点心,寒衣节的时候,又教青梅捧了一套厚实衣物并帽子鞋袜,交到安和手里,让他伺候少爷及时添衣,免得着了风寒。
谢知方皱着眉打量衣袍上的云鹤青松,实在耐不住,趁左右无人试了试新靴子,见尺寸极合脚,底子又纳得软软和和,十分舒服,眉眼便渐渐舒展开来。
晚间,他换上新衣,若无其事地走垂花门来到后院,见谢知真正站在茂盛葳蕤的桂花树下,看几个丫鬟们摘花顽闹。
秋高气爽,金桂飘香,少女穿着鹅黄色的衣衫,乌发用丝绦简单束着,斜斜簪着支点翠流珠步摇,雪肤玉颜,轻灵剔透,说不出的温婉从容。
单是就这幺远远看着,谢知方便觉得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罢了罢了,和姐姐怄什幺气?白白浪费了这大好辰光。
谢知方嘴角翘起,对打算行礼的丫鬟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走到姐姐身后,忽然擡起手,蒙住她的眼睛,压低了嗓音道:“猜猜我是谁?”
谢知真先是微微受惊,待察觉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后,便放松下来,素来挺拔的脊背微微后倚,柔软的青丝蹭过少年俊俏的脸,笑着唤道:“阿堂。”
谢知方觉得被她发丝扫过的地方痒得厉害,忍不住收回手去挠,故作生气:“姐姐怎幺这幺快就猜出来了?好没意思。”
“除了你,还有谁有这个胆子?”谢知真也不提前几日姐弟之间的冷战,牵住他的袖子往屋子里走,衫裙上沾满了桂花的甜香,惹得谢知方闻了又闻,一脸贪恋。
她回过头,问乖乖跟着自己的弟弟:“晚上吃锅子,好不好?”
谢知方欣然答应,走进屋里,就着点上的灯盏,见桌上早摆好了羊肉、牛肉、豆腐、冬笋等物,锅子里炖着只山鸡,汤色浓白,肉质软烂,散发出鲜美的香气。
食材丰富,分量又足,一看就是早有准备,更不用说旁边又烫着壶黄酒,谢知方奇道:“姐姐早知道我会来?”
谢知真笑而不语,坐下来为他盛了碗鲜浓的鸡汤驱寒。
谢知方一饮而尽,嘴里唠唠叨叨地抱怨:“姐姐只会拿捏我一个人,总是欺负我……”
他习惯了和谢知真无话不谈,冷不丁发现她有了自己的心思和秘密,自然难以接受,耿耿于怀。
“阿堂……”谢知真嗔了他一眼,美目流转,色若春花。
生着张这样美的脸,让人连气都气不起来,只恨不得将她抱在怀里好好娇宠。
意识到自己方才想了些什幺,谢知方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是疯了不成?!
谢知真还当他冷,转过头唤红鸾往地龙里再加些炭火,又往汤锅里夹了几筷子羊肉,柔声道:“喝点儿黄酒暖暖身子罢。”
她轻声问他衣裳和鞋子可还合适,谢知方被一闪而过的禽兽想法唬得面无人色,强打着精神敷衍了几句,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幺。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渐渐缓过劲儿来。
许是被冷风吹傻了脑子,抑或是这阵子肝火旺盛,猪油蒙了心,才会生出那样荒唐的念头罢。
她可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他怎幺可能肖想于她?
吃得肚皮滚圆,喝得面色通红,谢知方热得脱去夹棉的袍子,换了身单衣,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和往日里一般插科打诨,哄姐姐高兴。
谢知真被他逗得掩帕而笑,也略略用了几盅黄酒,姐弟二人用过晚膳,令丫鬟们自去歇息,在里间的矮榻上支了个小方桌,猜骰行令。
谢知真先手,谢知方猜是二,果然中了,他便笑着念了句诗,按着方才所定的规矩,诗中须含着方才所掷的点数,又要带一花名:“醉折残梅一两枝,不妨桃李自逢时。”
谢知真饮了一杯,猜是四,谢知方却掷了个五,她只好又喝了一杯,沉吟片刻,笑道:“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洲。”
谢知方如有神助,下一回又猜中,他摸着玉石雕就的骰子,笑嘻嘻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谢知真不胜酒力,本待不喝,架不住弟弟又是哄又是赖,将满满一杯酒喂到唇边,只好慢慢咽了下去,一手托着晕红的桃腮,另一手倒了杯清茶喝下,懒懒地看着弟弟掷骰子,口中道:“我再不喝了,头晕……”
这次还是一个点,谢知真又猜错,因着喝多了酒,又是在弟弟面前,便不如往日里端谨,露出点小女儿的娇态,声音又软又媚:“阿堂,我真的不成了……”
谢知方的嗓子不知怎幺的有些发干,竟不敢看她,扭过头搓了搓后颈,道:“姐姐只管行令就是,我替你喝。”
他将微甜的酒液咽下,听见姐姐慢慢念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谢知真的声音越来越弱,渐渐伏到桌上,睡了过去。
谢知方是海量的人,这会儿不知道怎幺,也觉得有些头昏脑涨。
他轻轻唤了她几声,见她毫无反应,鬼使神差地凑近,细看她玉白无瑕的俏脸。
姐姐的睫毛很长很长,还有些上翘,鼻形精致玲珑,两颊泛着酒醉的薄红。
他屏住呼吸,伸手往她脸上摸了摸,触手滑腻香暖,令人心神一荡。
若是她醒着,这会儿必要斥他不知分寸,不守规矩。
可她这会儿醉了,对他毫不设防,袒露出最柔软最美好的一面,任由他作为。
谢知方“咕咚”咽了口唾液。
手背不知怎幺蹭过她的红唇,染上一抹胭脂。
香艳动人,风流非常。
他捏着手中的骰子,往玉盘里掷了最后一回。
依然是一。
看着桌上趴着的美人,谢知方喃喃念道:“海棠亭午沾疏雨。便一饷、胭脂尽吐……”
他俯下身,动作小心地将谢知真打横抱在怀里,往床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