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之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小的公寓,身下的床垫硬得像块石头,被单上还有黄色的污渍。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她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
居然已经过了七年。
她难得有了点怀旧的心思,虽然她的身体年龄在游戏中并不会变老,但是时间的流逝确是实打实的。这是她的新手试炼任务,一共四人参与了这次游戏,争夺唯一的信物,存活率只有四分之一。游戏每天会给出三个有关信物所在地的提示,任务时限是七天。获得信物之后,将其交给这个世界的NPC就可以结束游戏。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NPC也能算是她的老师呢……方念之低低地笑起来,抚摸上右眼的伤疤。直到今日,那颗名为“永恒”的绿宝石,仍然在她的梦境中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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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的木门被推开,墨菲斯特放下手中的羽毛笔,擡头看向来人。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身着白色的丝绸衬衫,墨绿色的卷发垂落在肩上,金黄色的竖瞳带着笑意看着他。她明显不似正常人类的外貌让他想起了游戏的玩家,但现在并非游戏时间,她怎幺会出现在这里?
“墨菲斯特,真是好久不见。”女子笑着朝他打招呼,待她走近了,墨菲斯特才看见她右眼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她的眉眼已经变得陌生,但熟悉的灵魂气息却确认了他的猜测。
“方念之。”墨菲斯特带着些许复杂叫出了这个名字。那已经是近一年前了,作为新手的方念之当然还没有现在妖邪一般的外貌,黑发黑眼,五官勉强称得上清秀,存在感也不高。但最后恰恰是她获得了信物。墨菲斯特见过无数个胜出的玩家,也只有方念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获得信物之后,她并没有即刻结束游戏,而是向他提出了交换——
“我给你打工一个月,你教我点基础的体术怎幺样?”黑发的少女手握象征胜利的信物,强撑着痛苦坐在他面前。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上而下破开了她的右眼,即使经过了简单的处理,鲜血还是止不住地流。
明明只要提交信物就可以结束游戏,治疗自己的伤势,她却决定暂且留下,为自己争取更好的机会。根据游戏的规则,如果获得NPC的许可,游戏胜利之后她最多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一个月。
“当然,如果能顺便帮我治疗下我的伤势就更好了。”她笑着说道,额上的冷汗却暴露了她此刻忍受的疼痛。她的算盘打得倒是很精,新手试炼的积分本来就不多,如果要用来治疗如此严重的伤势,那更是所剩无几了。
他本应为少女的算计而感到不快,但一种奇异的好奇心压过了一切。这还是第一次有玩家朝他提出这样的请求,通常那些通过试炼的新人都巴不得早点回去治疗伤势,仅仅把他当作一个提交任务的NPC,但这并没有什幺不好。
游戏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小部分,作为魔界七王之一的贪婪,墨菲斯特·弗罗斯特充当着人界与魔界之间“交流”的桥梁。或者说,是以当铺的形式存在于人世间,与贪心的人类签订契约,从而和平地满足魔族对人类灵魂永无止尽的需求。见了太多人心丑恶,即使他代表着贪婪本身也多少有些厌倦,有个店员来替他应付顾客,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于是他同意了,与少女签下了合约。魔族本身并没有治愈他人的能力,但他手杖末端那颗名为“永恒”的绿宝石能治愈一切伤势。即便如此,少女的皮肤上依旧留下了丑陋的疤痕,她对此却并不在意,甚至表示要留着它作为警醒。
出乎意料的,少女是个不错的店员。她做事严谨认真,应付难缠的客人也不急不缓,对能在契约中设下什幺陷阱更是了如指掌。到了夜晚,墨菲斯特便教她基础的体术,后来发现了她在阴影法术上的天赋,还附赠了魔法的教学。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两“人”之间也形成了一种亦师亦友的关系。方念之离开后,他也只当这是漫长生命中颇为有趣的一小部分,并没有再想见到她的可能性——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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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幺,不想见到我?”方念之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一双金眸紧盯着面前的男性魔族。墨菲斯特生了一张极好的脸,黑色中长发用墨绿色的丝绸束在脑后,翠绿色的眼睛闪烁着微光,眼尾微微上挑,下颚线条利落精致,透着一股子矜贵的气息。他头上长了两只褐色的长角,她在见到的第一眼就想摸摸,但考虑到墨菲斯特的恐怖实力,也只得遗憾作罢。
“你怎幺会来这里?”墨菲斯特的心里略微有些警惕,他能感受到方念之身上那股强大的气息,与他相比弱不了多少。虽然知道游戏玩家的时间跟他并不同步,所经历的也绝非常人能及,他还是有些惊讶于她的力量增长得竟如此之快。
“我想来,就来了。”方念之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以墨菲斯特那高傲的性格,若是知道了自己为着任务来攻略他,怕是会直接将自己拒之门外。
“现在的三界并不太平,我是来帮你的,老师。”她想了想,还是加上这真心实意的一句。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人之间办事总要跟利益扯上关系,更别说是和贪婪打交道了。更何况,她自己也知道之前那点脆弱的情谊没法让墨菲斯特打消疑虑。在新鲜的空气被吸入肺部的那一刻,方念之便感知到纷乱的魔力在空中交织,昭示这片天地并不如表面上的那样平静。
“你都知道了啊。确实,我这当铺老板也当不了多久了。”墨菲斯特的眉眼松了松,向后一靠,心中冒出了些许隐秘的喜悦。或许是因为方念之的那一声“老师”,又或许是因着得知魔界这边即将增添一名大将。但无论如何,方念之在他心中,确实是有着微妙的不同的。
“不过,你又想从中得到些什幺呢?”墨菲斯特碧绿的双眼凝视着她,方念之的外貌对他来说已近乎完全陌生,唯有那眉眼间熟悉的感觉能让他确认,这就是自己唯一的一个学生。
“这是晋升任务,而且,我也想回来看看老师啊。”方念之轻轻地笑了,她说得倒也不是假话,因此墨菲斯特并没听出什幺不对。他当了游戏这幺久的NPC,有点福利也不是什幺不可理解的事,至于其他的,他也就当是方念之自己的决定。
“那你便留下吧,再帮我招待招待这最后几天的客人。”墨菲斯特的眼角带上了笑意,当铺老板并不是他的本职工作,他原是魔界赫赫有名的“战争机器”,直至五十年前天魔两界达成和平协定后,他才成为了如今连接两界的中间人。
人类从他这里交换获得想要的东西,而魔族从中获得他们渴求的灵魂。墨菲斯特便在这样的交易中赚得盆满钵满。
如今天魔两界即将再次开战,墨菲斯特终于可以再现他昨日的荣光——当铺老板再怎幺赚钱,终究还是配不上他的身份。如果不是他仍能在来往间操控魔界的事务,他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这些年来,魔族有一些势力对他手中的权力蠢蠢欲动,你来我往的试探让他烦不胜烦,此刻即将到来的战事正好能证明他绝对的实力。有方念之在这里,更是能让魔界的胜算大上几分。
“好。”方念之笑得眉眼弯弯,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已经看到了任务完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