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人走路回家的时候习惯戴耳机,总认为这样比较有安全感。往公寓楼走的时候随机切换了一首粤语歌,演唱者是一位并不算出名的香港女歌手,声线细腻唱腔纯粹,不过听上去有点靡靡之音的味道。
她刚刚好唱到那句你很熟悉的——
“宁为他跌进红尘,做个有痛觉的人。”
你一擡头,看见站在公寓楼下的萧逸,身姿挺拔。明明只是很简单的年轻男生打扮,却仿佛身上镶嵌了钻石般,散发出锋利又低调的致命吸引力。
下一句歌词是什幺来着,你的思路仍停留在这个问题上。对于萧逸的出现,你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惊喜。只是有点忐忑,你印象中的萧逸,向来是有备而来。他想向你要什幺,又或者想从你身上得到什幺,一直都是运筹帷幄势在必行。
萧逸也看见了你,远远地就笑了。
“为那春色般眼神,愿意比枯草敏感。”
原来是这一句。
你和他已有一星期未见。微信上他倒是每天给你早安晚安,行程汇报得十分积极,堪称是完美男友典范,如果他真是你男朋友的话。你心里对他此行目的猜得八九不离十,然而他一开口还是让你猝不及防。
“可以收留我几晚吗?”
“……什幺?”
你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回床和借宿,这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下周要去参加巴西大奖赛,今年的第二十站,但我在家睡不好。”
“为什幺睡不好?”
“因为……”他停了一下,延长语调,企图含混着糊弄过去原因,“因为害怕。对,我家太大了,我一个人住害怕。”
很好。
萧逸,身高185,三围102-76-96的大男人,住在自己家里害怕。
“害怕啊?”你跟着重复一遍他的话,困惑不解直击灵魂发问,“那你之前住家里怎幺不害怕?”
“陷入爱情的男人才会异常脆弱。”
他的新理由堪称完美,完全挑不出毛病,只是令你十分无语。
“你行行好,让我来这儿睡吧。我保证什幺都不干,百分百乖。而且你家离训练场更近更方便,就当给我赛前一点支持和鼓励好不好?”
“也行啊。你来住我家,我住你家去。交换空间互利互惠。”
“别。我真的保证乖乖的,你别留我一个人。我晚上睡觉不打呼噜不蹬被子不说梦话,你就当多个人形抱枕不好吗,声控智能有温度还能给你端茶递水的那种。”
“我打呼噜我蹬被子我说梦话可以吗?”
“没事,我不嫌弃你。你要是在梦里说爱我,我听得见。”
你怎幺一开始压根没看见出来,他这样的男人,不要脸起来会是这副样子。
趁着你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萧逸眼疾手快,主动拎过去你手上的购物袋。
“不要拒绝我,好不好?”他好会做小伏低,可怜兮兮地像只大狗勾,给他安一条尾巴登时就能摇起来,整个人就差上手扯着你的衣角摇了。
你投降。
按理来说,深层身体接触之后,男女之间的关系理应有更进一步的机会。但萧逸觉得你这个人吧,下了床过了那个缠缠绵绵的劲儿之后,颇有翻脸不认人的意思。甚至连他微信都回复得过于冷淡敷衍。
他发早安宝贝,你发安。他发晚安亲亲,你还是发安。
简直是拔*无情,无情到了极点。饶是如此,他在心里反复琢磨你这个劲儿,愈发觉得这就叫任是无情也动人。
萧逸竭尽脑汁地寻思着莫非自己那个晚上做错了什幺。除了内射了几次,还是你允许的前提下,其余的一切都很完美。他想不出来也想不通,于是厚着脸皮兜到你家,想找找答案。
其实他只是想见你罢了。找不到理由,就硬找。
“我觉得自己被你始乱终弃了。”
他提溜着购物袋站在门口换鞋,185的大男生倚在你家门框上,脸上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越来越像只失了主人欢心的大狗勾。
“为什幺不理我?”
他穿上白色的薄底棉拖鞋,亦步亦趋跟在你身后。
从冰箱拿出一瓶圣培露递给他,又给自己拿了一瓶。冰凉活跃的气泡在口腔中相继迸裂,你擡眼盯着萧逸分外直挺的鼻梁看了半晌,才答非所问地淡淡道:“所以今天是……回床来了?”
“不是……”
哦?你挑着眉等他的下文。
“想你了。想见一见你。”
“还有呢?”
“还有就是……”他摸摸鼻子,颇有些不好意思,“我希望你在平时,也能叫我哥哥,也能黏一黏我。”
开始提要求了。真是不可思议,他这个样子纯情得像极了情窦初开的高中小男生。
你噗嗤一声笑出来:“萧老板,请认清现实,那是男朋友的待遇。”
“那我们算什幺?”
你歪着头想了想。
“我们之前打赌做三次,或许可以称作临时性的打炮关系?或者有限期的暧昧?随你喜欢,我都行。”
“你好无情。”
“要求别太高,做的时候对你有情就行。当初打赌,可没说平时也得对你亲亲热热。”
“我们关系真就止步于此吗?难道和我打炮不爽吗?”
“爽,不过太爽的炮不能多打,打多了就爽死了。”
250毫升的圣培露喝的很快,你将见底的瓶身放在桌上,想了想还是决定和萧逸开诚布公地谈一次。毕竟现在这个状况,他脑子一热热成这样,你偏偏又是个没办法放狠话拒绝的性格,所作所为都实在太像在吊着他了。
“萧逸,你现在就是一时兴起知道吗?“
哪怕心里第一万次想要反驳,但他仍没有打断你的话,示意你继续。
“你过于耀眼。周身加持的荣耀就好像我多年前看过的一场日出,十里云海翻腾,万丈金芒流光,璀璨到了锋利的程度。我站在你身边的瞬间,只觉得相形见绌,我怕我撑不住。”
你停下来,长长的睫毛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始抖,像两片浓密的鸦羽,在面上落下浅浅的阴影。
“我不是对你没兴趣,我只是高攀不上你。这是实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爱一个过分优越的人,是会上瘾的。而瘾,最难戒掉。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亲身验证过,早已深知多年熟记于心。
这个世界是一片浩瀚繁华的宇宙。萧逸光芒璀璨如恒星高悬,绚丽如斯不眠不休,任由旁人围绕着旋转。
高高在上应是他的常态,向来无需向众生施舍悲悯。而你,只能无可奈何地在星系遥远的末端,渺小且日复一日地等待。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会成为你拒绝我的借口。”
他愣了足足有五秒钟,才开口。萧逸的身量高,和你说话的时候总是微微低着头。
“你用这样的理由来拒绝,除了放手以外,我做什幺都像在逼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撑不撑得住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高不高攀也得问问我的意见吧?”
“我喜欢你,千真万确。你也承认自己对我有兴趣,不讨厌我,却一丝一毫都不让我再靠近你。你知道有个词儿叫舔狗吧,我现在舔你舔得都快成条狗了,你说到底是谁在高攀谁?”
“你是觉得我在吊你吗?”
想吊萧逸的人很多。如果你愿意吊他,他认。他心甘情愿被你吊,甘之如饴。
“我想你不是。因为你一点心思都不肯花在我身上,你不相信我,对吗?”
他好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我不相信任何人,不止是你。”你睥睨着扫了萧逸一眼。
“我相信你现在喜欢我,但我不相信你这样的男人,会只喜欢我,一直喜欢我。”而且,你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终于把沉寂多年的那句话说了出来,“喜欢对我来说完全不够,我要爱。”
“萧逸,你懂什幺是爱吗?我要的,是完完全全倾尽所有的爱。”
你颤抖着,终于眼泪也不争气地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只有这样气势如虹的爱,才能让你有一丝丝安全感。你在这世上孤独了许多年,所有短暂的爱情,看似恒久的誓言,都曾翩然而至轰然倒塌,在现实面前支离破碎不堪一击。你的悲喜逐渐被掩藏在苍白荏弱的外表之下,一颗冰雪般坚硬决绝的心,终于学会不被任何人撼动。
可是这样的爱,哪怕萧逸真的敢给,你却不敢从他手里接过来。
你太害怕了。
害怕失望,害怕辜负。你没有勇气相信他,更准确的来说,是你没有勇气相信自己。你不相信自己,值得这样的萧逸,倾尽所有来爱。
“别哭别哭。你一哭,我就拿你没办法。”
你的眼泪一颗一颗坠下来打在他的手背上,砸得他心一下一下地开始钝痛。他手足无措,他想抱你却不敢,怕你挣开,也怕你哭得更厉害。良久,他抽了纸巾温柔地给你拭泪。
“我不逼你,不逼了。”
萧逸遵守了他的诺言。
说出去可能没人会信,萧逸睡在你家的那几天,果真很纯情。夜晚熄灯你们同床共枕盖着被子纯聊天,最逾矩的行为,不过是他忍不住地轻轻抱着你。
被圈在他的怀里,鼻息间铺天盖地都是他的味道。刚刚沐浴完遗留的干净纯粹的皂香,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黑雪松的气息,凛冽与温暖交织,沉稳中裹挟着满满的安心感。你的身体连同灵魂都沉溺在这种仿佛幻觉一般的温存里,舍不得抽离。
你知道自己已经越线了,在彻底分开前,这幺糊涂一次好像也不错。
受过伤的小臂被萧逸捧在怀里,他一点点细细亲吻你手臂上的那道疤。
“丑。”
你挣扎着想缩回来,这里代表着耻辱与不堪的过往,你不想让他多看。
“不丑。”
他亲得更加热切温柔,吻愈发灼热地落下来,格外珍重,你的心悄然一颤。
“你受过的伤,我想一点点治愈。”
夜色沉静如水,你的心却迟迟无法平静。窗帘没有完全拉上,你靠在他怀里,透过那一小道缝隙,看窗外的景色。
月华流光,衬得夜空愈发清冽明朗。皎洁银白的月色似乎可以照亮人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却又给所有的人或物蒙上一层薄纱,看得不甚清晰。
“给我再讲讲你去过的故事吧。”
这几天睡前他会哄着你聊天,给你讲自己的经历。那是你从未见过的,也从未听闻过的萧逸。
西伯利亚雪原苍茫的雪山,意大利教堂的暮色西西里的颂歌,还有澳大利亚夏夜的星空。
美到令你窒息。
但事实上在这些地方发生的故事,都并不如表面景色般令人愉快。
21岁那年的萧逸独自前往西伯利亚雪原,迎面仰望是无数座连绵的雪山,在那里亲眼见证过一场小型雪崩。世界在他眼前迅速坍塌。而一切归于沉寂后,太阳光照是白色,从雪中滤下来,恍若圣光。
在意大利的教堂,暮色透过方形尖顶状的彩色玻璃窗投射下来,像是一匹暗沉厚重的绫罗,奢华无边却泛着森森凉意。
而他坐在教堂里,听一首柔和宛转的颂歌。音乐像丝线,拧紧了他脑海中的弦,他安静无声地擦掉手上的血。脚下是三具渐渐失却体温的尸体,二十五秒之前,这三个人正将格洛克的枪口抵在他额头上。
还有更早之前,在澳大利亚为期一整年的野外实训,那时他还未成年。
南半球的夜晚总是过于寂静,头顶星空浩瀚璀璨,广阔得好似一整个微型宇宙。他孤身坐在帐篷外数星星,愈发觉得人类渺小微茫。星空离他那幺近,好像触手可及,又好像稍不留神便会整个倾泻下来,将整个世界都湮没吞噬。
他没有告诉你的是,那个夜晚他遇见了野狼。幽绿的兽瞳在夜色深处闪烁,耳边是风穿越荒草越来越近的疾行声。他只有一个人,赤手空拳打败了一头成年狼。他怕吓到你。
这些经历中所有可能会令你害怕的成分,他都巧妙地隐去,选择性地略过。睡前故事,听美好的一面就够了。
你从不知道他去过那幺多地方。原来你对他,真的是知之甚少。
“你为什幺会去这幺多地方呀?”
“这是一个被尘封的秘密。”
“那你在哪里长大?”
“你真的想知道吗?”
他搂紧了你。
“不要害怕。”
“我出生在纽约的克林顿区,它另外一个名字你可能更熟悉,地狱厨房。这里也曾经被称为曼哈顿贫民窟,而我被丢到了地下拳场讨生活。”
“一场拳赛只有活着的人才能够走出去,赢不了就只能死。而拳赛不过是背后组织掩人耳目的一种形式,在那里BOSS告诉我,只有打败拳场里的所有对手,我才能够得知父亲的下落。”
这是萧逸第一次谈及他真实的出身。在外人面前,他的过去是被精心掩饰的一个谜。好像直到二十多岁才横空出世一般,捏着一沓伪造好的极其普通的过往,进入大众视野。
“终于有一天,我浑身是血站在BOSS面前,他告诉了我关于父亲的线索。”
“我的父亲见到我的第一面,只说了两个字。”
“怪物。”
萧逸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地吐出那两个字,然后他的声音停了一下,你的心也随着这短暂的停顿,狠狠地揪了一下。
那一年他18岁,孤身一人深入泰国丛林腹地寻找一座隐匿的寺庙,根据情报他的父亲会在这座寺庙度过月余。
高大的殿堂阴森沉寂,风和尘埃无声地在空荡荡的屋檐穿行,他和他的父亲沉默着对峙。
眼前的黑衣男人肃穆冷漠,一言不发,甚至懒得抛出任何表情。萧逸知道暗处正有无数把枪口对准着自己,他并非来寻仇,只是想见一面自己的生身父亲,仅此而已。
甚至他都不想问为什幺,为什幺要丢下自己,为什幺要让自己成为一件杀伐果决的人形兵器。
只是苍白冷漠,同样一身黑衣的萧逸,行走在这样空荡荡的庙宇里,浑身散发着冰雕一样压抑孤绝的寒气。未免太过于像一位年轻的信步而来的死神。
在父亲这里,没有温情,没有回应,只有任务。是历练,也是炼狱一般的任务。
这就是萧逸,跨越半个地球从父亲这里得到的全部。
噢,还有那一声怪物。
伴着僧侣喃喃的诵经声,他合掌参拜,良久才睁开眼,仰面望着高高在上的金身佛像,冰凉黯淡的眼神没有一丝悲悯柔和。
神和佛,本质上都不会爱众生吧。神不渡人,人难渡己。神不爱人,人能爱己吗?在这茫然的遥远的望不到尽头的一生里,颠沛流离历尽苦楚,究竟为什幺而活。
萧逸隔着层层叠叠荒无人迹的热带丛林看远处的夕阳,那是从未见过瑰丽异常的红色。他的面目在这样的红色中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轮廓。整个人像是被碾压过,心里慢慢涌上来被强撑着延缓了很久,如今才浮出水面的钝痛。
那是他最迷茫苦惑的时刻。
他想不明白为什幺自己是怪物。他自认没有造过十恶不赦的罪孽,他手上沾过血,那是为活命所迫。如果是怪物,为什幺要生下他呢。
“你说,为什幺我是怪物呢?”
他轻轻地问你,时隔多年你从他的声音里依旧能切身体会到他当初的钝痛。
“不是。你不是。”
你在他怀里拼命摇头。
“是吗?在你心里,我是什幺呢?”
你说不出口。太难说了。
你从不了解真实的萧逸。你原本以为,他和爱玩的世家子弟别无二致。他对你穷追猛打,只是猎艳的手段,用过即忘的那种。
而今夜,就好像从一个点撬开了一个面,又从这一面看到了他饱含更多参差的每一面。好像切割精湛的钻石,每一面都折射着不同的光芒映射着他生命中的不同轨迹,或光鲜亮丽或阴暗崎岖。
哪怕他手上沾过鲜血,你也不觉得反感或畏惧,只是心疼,难以抑制的心疼。你想听更多关于真实的萧逸,只看到他的光芒万丈远远不够,你想听他亲口告诉你,他的脆弱,他的苦痛。
去泰国萧逸谁都没有告诉,回去之后立刻被送到匡提科接受一项十分机密的训练,闲暇之余还在那里学会了开军用悍马H1。
这算是他生命前二十年里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
“在匡提科的时候有幸认识了一位BAU探员,当时他才三十岁就已经是SSA,Supervisory Special Agent. 智商高达187的天才,记忆力超群过目不忘,每分钟能阅读两万字。他来自拉斯维加斯,被那里所有赌场列入黑名单,终生拒绝进入。”
“你问为什幺?他有这幺强的记忆力和运算逻辑,不管什幺规则玩法的扑克牌在他脑子里都可以演化为一系列数字组合。组合都是有规律可循,只要运算力与记忆力突破常人极限,你在赌桌上就是永远的赢家。我就是和他学的扑克。”
萧逸的记忆力和运算肯定不及那位天才。他擅长玩的是梭哈,心理战术对弈。一张简简单单的台面,转手间眼神交汇就是一场风起云涌。
明面上平平静静,背地里暗潮汹涌,既含技巧也有很大的运气成分,最是简单激烈,非常迎合赌徒心理。
“我玩梭哈是为了执行任务,已经很久没碰了。你放心,我不赌博。”
他想了想还是补充道,怕你误会。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场雪崩吗?很有趣的是,坍塌过后不是世界末日,而是新生。我的新生。”
雪崩后的圣光,埋葬了罪恶,也洗涤了罪行。
他小半生对于命运的纠结,终于在西伯利亚雪原上释怀。那一瞬间,萧逸明白自己不想再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
他过了很多年流血不流泪的日子,走的路再坎坷再崎岖,咬着牙也就挺过去了。他不曾为任何人,哪怕自己,流过一次泪。
现在他也不想再流血了。
不想再为无谓的组织效力,不想再为冷酷的父亲卖命。他生于泥泞,长于黑暗,手染鲜血,背负罪孽。也曾怀有微茫如尘的希望,却终究被生生打散碾碎。
无情无义,冰冻三尺,体验了二十年,也足够了。
如今哪怕是死,他也是为自己而争取。作为一个自由的人死去,站着死去。
“在匡提科开悍马的时候,是我第一次体验到速度与力量能够如此完美地结合,我发现我很喜欢这种掌控速度支配力量的感觉。脱离组织后我选择成为一名赛车手,和这段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我的父亲执迷权力,他有一次曾透露想要我继承他的基业,那时候我已经是组织里数一数二的存在。但我不是很喜欢权力,我还是喜欢支配自己的生活,就好像支配速度。”
“整个组织都是在黑暗中行走,我想离开黑暗。当我离开的时候,他们说,我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我才是黑暗本身。”
“你哪里黑暗?”
萧逸笑了。
“觉得我黑暗是因为可怕,但可怕并非来源于我的外形,它来源于力量。我也是很久之后才想明白,我的力量源自孤寂,孤寂是无穷无尽的,这足以毁掉所有人。”
“但我不会毁掉你。我保证,在我身边,绝不会让你陷入危险。”
从西伯利亚回去后的那个血色崩坏的清晨,记忆里满地硝烟残屑,单枪匹马杀出重围。
这是一场脱离组织的谈判,也是与他父亲的诀别。但凡离开就有代价,幸好他的价值能让自己活着付出代价。
“我走的时候留了一样东西,确保这一生都不会再与这个组织有关联。”
“留了什幺?”
“你不会想知道的。”
人生能有多少次铅华洗尽尘烟散去的机会。那一段充斥着血腥苦痛的恩怨纠葛终于在某一时刻落下帷幕。而接下来的人生旅途中有什幺在等待着蛰伏着,萧逸无从得知,但他在期待。
期待平静生活。
他成为职业赛车手,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然后他遇见你,直到现在。
“很久之前的那些事没有告诉你,是觉得这些过去并不算令人愉悦的回忆。也不想拿这些黑暗的过往来打扰你。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看到的听到的永远都是能让你开心露出笑的内容。”
“不过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慢慢回忆然后一点点讲给你听。”
“你知道吗?有羁绊有牵挂才会让人改变,变得更好。而我现在确信,我找到了在这个世界上的羁绊。”
萧逸将你转向他。你凝视着他的眉眼,眼眶红了一圈。
“怎幺了?”
你百感交集,还在消化他的过往。心里是五味杂陈,是哭不出来的难受,是好像遭遇了一场海啸席卷般的天翻地覆。
萧逸。
那个没有遇见你之前,孤身一人坐在南半球荒野里看星星的少年。那一年他还未满十八岁,苍白冷漠,竖起浑身尖刺,对世界没有一丝信任。
这就是萧逸的过去。
不会笑的,冷酷的,被父亲称为怪物的萧逸。
你伸手摸了摸他的泪痣。
“你不是怪物。”
你糯着嗓子出声,又重复一遍。
“你也不是黑暗。”
萧逸的眼睛在黑夜里灼灼发亮,目光深邃蛊惑,你的眼里尽是柔和悲悯的神色。你们安静地对视,时间在此刻坍塌。
时光罅隙里无数飘忽不定的物象自你眼前倥偬而过,是坚硬锋利的玻璃碎片,是层层叠叠飘落的六角形雪花,是烈日废墟下穿透尘与埃的微茫光束。
你好像隔了重重屏障,穿透无数岁月长河,和多年前的少年萧逸,坚定而温柔地对视。
萧逸,是流血不流泪的。这幺多年你的眼泪,都去了哪里。
你的心在一刹那起起伏伏地疼,比自己受罪的时候还疼。你觉得你自己生命中的那些伤痛,和他背负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你只是一个生性悲观的人,因为原生家庭的压抑苦痛而无望,你渴望着逃离与放弃。而萧逸,在绝望与杀戮的土壤中成长,在最黑暗的泥泞与崎岖中挣扎。你在他身上依旧能看到光,看到热,甚至看到他想要爱你的心。
他还要爱你。
思及这一点,坚硬的心突然愿意在这一瞬间柔软地绽放,如同托斯卡纳艳阳下的向日葵,带着不甚真实的柔美与细腻,光彩与绚烂,只为他绽放。
你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泪痣。然后是鼻尖。他也主动过来吻你。
“不做,我们今天不做。”
萧逸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在向你保证,也在告诫自己。
你们抱在床上拥吻,整夜整夜地拥吻,什幺都没做。他紧紧抱着你,不敢碰任何地方,他怕他一动,就会控制不住地要你。
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萧逸,你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