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秘密

三年,能在多大程度上改变一个人?

夏沛安在推开木屋那扇门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后来她才知道,比时间更瞬息万变的东西是人,以至于当时的她无法立刻认出章奕扬。

但她是记得他的。

章叔的第二个孩子。

记忆中的男孩总是留着短短的板寸,脸颊有肉,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两侧会出现浅浅的梨涡,望向她的那双眼睛总是明亮而热忱的。

他不常来夏宅。

十岁之前,夏沛安只是很偶尔地在房间窗台瞥见过男孩小小的身影,亦步亦趋地跟在章叔身后,帮忙浇花除草,沐浴在暖阳里的男孩连颊侧的汗珠都是明媚的。

夏沛安很想认识他,于是她去问了母亲,可不可以邀请章叔家的哥哥姐姐一起参加她的生日宴会。

母亲的同意在意料之中。

十岁生日那晚,她在花园凉亭里找到了他。

他拘谨地坐在石凳上,背对她望着亭外的月亮发呆,直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才回过头。

他看起来很惊讶。

她站在石阶上说了声嗨。

他也回了一个嗨,面色尴尬得不行。

她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的石凳上,问他为什幺不进去一起切蛋糕。

他说,都不认识。

然后她向他伸出右手,说,你好,我叫夏沛安。

他回握。

他说他叫章奕扬。

她问,是哪个奕、哪个扬。

他在石桌上用食指一笔一画地写。

她于是也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石桌上。

她说,现在你认识我了。

那一刻的他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着夏小姐你好。

她说,我的朋友都叫我安安。

但直到临别,他都没改掉叫她夏小姐的习惯。

夏沛安回别墅给他打包了两块蛋糕,其中一块是给他姐姐的,他说他姐姐快要中考了,要在家学习所以没来。

她把蛋糕递给他,说有空可以经常到别墅玩。

那晚过后,他确实来得比以前频繁了,但碍于家长在旁,他们每次都只能遥遥交递一个眼神。

她经常趴在窗台上看他在花园里忙碌的身影,有时他也看到她了,就会停下手上的活计,笑着冲她挥挥手。

不需要任何语言,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足够让她高兴好几天。

再一次和他说上话是十一岁那年的生日。

那晚她依然没有在别墅大厅里看到他,切完蛋糕之后,她又溜出门去花园找他。

凉亭里有两个人,一个短发女生坐在去年章奕扬坐过的石凳上,他则站在一边,两人似乎在低声交谈着什幺,气氛算不上友好。

他擡头的时候看到了她,一边说话,一边悄然变换了站位,在短发女生看不到的地方,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意会,放轻脚步回退了几米。

几分钟后,章奕扬从凉亭出来,跟她并肩绕到了花园某个无人问津的角落。

章奕扬解释说刚才那个短发女生是他姐姐,别墅里有他姐姐认识的人,所以他们没有进去。

夏沛安当然猜得到短发女生的身份,但她还是不明白,去年他说没有认识的人,不进去也情有可原,今年明明都有认识的人了,为什幺还是不进去。

但他没有回答,只是从兜里取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放进她的手心。

他说,生日礼物。

她借着浅白月光打开,盒中央躺着一枚做工精巧的蔷薇胸针,金属质地的粉色花瓣立体逼真,非常漂亮。

他说,希望你能喜欢。

她很喜欢。

来而不往非礼也,那天晚上她问出了他的生日,5月3日,她让他生日那天过来,这样她也可以给他送生日礼物。

随着五月的临近,夏沛安每天都在苦思冥想着应该送他什幺生日礼物,最后,她在三号那天借着散步的由头,给他送了一支价格不菲的名牌钢笔。

他一开始推阻着不肯要,还是她板着脸说不收就是不把她当朋友,才肯勉强收下。

章奕扬比她大一岁,那一年他上了初中,学业变得繁忙,来夏宅的次数肉眼可见地减少。

夏沛安一直期待着自己的十二岁生日,她想着这样他们或许就有更多的时间说话。

只是当那天真正来临,两人再次拥有独处时间的时候,她发现他变得寡言。

她问他怎幺一直不说话。

他说他藏着一个秘密,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说出口。

她问能不能告诉她。

他说不行。

她摇他的手臂央求他。

他态度坚决地摇头。

她放软声音,撒着娇喊他奕扬哥哥。她说,奕扬哥哥,你就告诉我嘛,我肯定不会告诉别人。

听到这个新奇的称呼,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奇怪。

注意到这一点的她一连喊了好几声奕扬哥哥。

他终于妥协,冲她勾勾手指,说,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她听话地把耳朵凑过去。

他的声音很轻,热息落在皮肤上痒痒的。

他说,我喜欢你。

然后赶在她有所反应之前,亲在她的耳廓上。

她一动都不敢动。

温软的唇瓣离开的同时,他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出声,也没打算听她的回应。

他说,这个秘密很珍贵,只有你能知道,但是你不要现在就告诉我答案,你回去好好想一想,下一次见面再告诉我,好吗。

她红着脸点头,心里却在暗暗猜想他下次会什幺时候过来,这样她才好告诉他那句一模一样的答案。

可他再也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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