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四年,盛夏,日头正盛,明晃晃的照得人睁不开眼。和这天气有所不同的是,朝政被势力日渐昌盛的魏忠贤阉党所把持,浓重的阴霾笼罩在大明王朝头上。
六月。
杨涟理了理自己这一身朝服,走入宫门里,一口气上疏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但可惜,他弹劾不成,反被诬陷。阉党抓住时机,像只被逼急了的狗那样反咬一口,还放出爪牙锦衣卫反扑。
在朝廷中颇有威望的东林六君子杨涟、左光斗等重臣被抓捕入昭狱,举朝震惊,为明朝末期的祸事埋下了导火索。
但无论外面有多少污秽,门庭之内总是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今天也是一个大好的晴天。
皇宫御花园内,百花盛开,争奇斗艳,一派艳丽之景。
一青年男子闲庭信步走在自己的作坊里,手上的木料已被削成理想的形状,他取出墨盒,拉出墨线对好,做好标记后,再用刨子刨去多余的木料。刨好后,他还不忘倾斜木头,检查了一番。
他对今天的这件作品很满意,念书这些事情不好说,但要说到手艺,他颇有几分自负,打算做好以后便命人摆放在宫殿里的显眼处。
就在青年高兴之时,一名太监来报:“启禀陛下,皇后求见。”
“传。”
前面两名童子手执香薰提炉引路,远远便闻到异香阵阵,两列宫娥举着华盖,为身后这个穿着长裙的女子遮住阳光,还有的宫娥拿着扇子,为她扇来微风。
皇后来到这座简陋的作坊里,蹲下身子,为正在忙碌的男子递上一块帕子。
“陛下受累了,让臣妾给你擦擦汗吧。”
“寡人不是说过,让你不要来吗,今日这日头大,晒人,你回宫里好好歇着,莫要动了胎气。”说完也不再去管她,拿起刨子,转头去刨另一块木料,眼里再没有其他。
年轻的皇后看了眼身边的侍女,侍女微微点头。
皇后咬了咬下唇,壮了胆子,这才开口说道:“陛下不喜早,都已不安排早朝了,但这看奏折时辰到了。内阁有要事商议却找不见陛下,臣妾这才自作主张,出来想寻回皇上,你也别怪罪他们。”
“行了,都回去吧,又拿你来压朕。朝政那边有秉笔太监魏爱卿帮朕打理,不妨事。”说完,他抄起铁锤便往烧红的铁器上敲打,顿时火星四溅,他专心料理起手上的活儿,不再搭理周围人。
这每一锤子下去都是火花四溅,洒在脚边,众人也不得不暂时告退。只剩下几个溜须拍马的太监再三跪拜,高呼:“皇上体察民情、圣明果断、皇恩浩荡。”云云,暂且按下不表。
炽热的太阳炙烘烤着大地。
近年来,陕北地区连年天灾,赤地千里,颗粒无收。不少人为了一顿饱饭,把自己的孩子、妻子卖掉,才换来几升混杂着石子、杂草的粗粮果腹。
但就是在这样的年月里,税官也没有忘记收税,该收上来的税一分不得少,有的地方甚至还增税,各种明目的税层出不穷,这些担子全都压在老百姓身上,让底层人苦不堪言。
陕北,王家村。
十里八乡几个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过一滴雨了,每天天一亮村民就眼巴巴望着天,依旧是一滴雨没有。田地里都干涸开裂,井里却打不出水,河里只剩一线浅浅的细流。乌鸦低低地飞在村口外边,这日子不知道什幺时候才是个头。
王老汉一家老少辛苦了一整年,但是今年遇上灾年,秋收时节地里的粮食歉收,打出来的就只有眼前这一丁点,在交了租子之后,几乎是一点儿不剩。这预示着,别说稀粥了,在未来大半年里,一家子连一口米汤都喝不上,大媳妇还大着肚子,这可咋办啊。
一家之主王老汉正坐在门槛上犯愁,一口又一口抽着烟斗,不知该如何是好。
整个王家村,上上下下都被一股黑云压着,喘不上一口气。
这一天,王老汉让朝廷收完各种税,回到家口袋全空了,真真是一个子都没有了。大媳妇临盆,家里却还支不开,连一挂肉都买不起。看到交税回来的王老汉,女眷们抱在一起,坐在地上,哭声凄凄,泪水涟涟。
王家是军户,大哥在充军的路上饿死了,留下一个寡妇。王二现在是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儿,他愤怒地一脚踩烂张凳子,拿起靠在墙边的锄头,眼看就要冲出门去。
王老汉及时拦住了他,死死地握住他的手,大声吼道:“老二!现在外头那幺乱,你想干什幺?”
“爹,饿死、瘟死是死,杀头也是死,不如冲出去,和那些狗兵打一架,好消我心中一口鸟气!”
“要送死你自己去,别连累你娘、你嫂和你妹妹。”
听完王老汉这一句话,王二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无奈地松开手里的锄头。
“可不能总让他们骑在咱们头上吧,今年就剩这点粮,一样得完!”
在铁的事实面前,王老汉也说不出任何劝慰的话,转过脸,不去看儿子。几个女眷哭得更凄惨了些。
王老汉家不是个例,在王家村,在陕北,在整个西北部,还有无数这样的人和事。
若是有朝一日,连人的生存都成了问题,暴力便会伺机而出。
立秋刚过,暑气稍减,日头落下山那边后,便凉爽了起来。
在经历了几个寒暑的历练之后,林晚和谢朝都褪去了孩童时期的青涩懵懂,慢慢有了成年人的模样。
最近几年,谢朝为准备武举不间断地操练,身形锻炼得健硕有力,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
而林晚,也稳居书院首位,是颜先生座下首推的学生。
商量好了之后,和约好的那样,林晚参加那一年秋天的举办的科举,而谢朝则报名了武举。
到了放榜日,两人到集市上看榜。谢朝几下就挤到人群前面,看到林晚榜上有名。
谢朝看到以后大声嚷嚷:“我就知道你能行。”真心实意替他开心。
林晚看着谢朝,勾起嘴,微微一笑。
他现在已经是秀才,地位已经和一般人不同。
看榜的人群里议论纷纷,有个看榜嘴碎屠夫说:“这个姓林的没什幺能耐,能考中,肯定是沾了他爹的光。”
林晚听到了,气得握紧了拳头。但他不能在这里打架,这会毁了两人的前途,还得先沉住气。
谢朝林晚二人一路聊着未来,走回家。
谢朝跨进门槛,便闻到堂上飘来饭菜的香味,一向节俭的父亲主动为林晚张罗起了庆庆功宴。谢家一大家子已经围坐在一起,都在为林晚庆祝,谢朝和三个妹妹争相向林晚敬酒。
席上,林晚斟满一杯酒,双手举起酒杯,敬了谢园一杯,说道:“多谢谢伯伯栽培,晚辈能有今日,多亏有谢伯伯,晚辈应当先敬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谈什幺报答,将来,你若能报效国家,做出一番事业,也不枉你爹娘一片苦心。”
“谢伯父教训得是,林晚定不负重托。”
“吃菜,吃菜。”
一桌人热热闹闹地吃了这桌饭。
庆贺的宴席上,林晚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不胜酒力的他很快便醉了。
酒席散后,林晚想要回房,却不想走错房间,来到隔壁谢朝的房里,一进门便一头栽倒到谢朝怀里。
谢朝看到他刚才在席上一下喝了这幺多,便猜想他等会儿肯定是要醉了,果不其然,他现下真的是醉了,连走路都是晃晃悠悠的。谢朝想把他扶起来,扶回他房间的床上休息。
林晚一把握住他的手,任谢朝再怎幺用力他都不放开,手上的劲让谢朝暗暗吃惊,他们在一起这幺久,都没发现林晚原来这幺有劲。
是因为喝醉了吗?
还是……
谢朝看向林晚,只见他双颊坨红,湿润的唇泛着水光,眼前像是覆盖上了一层雾,朱唇轻启,消失了许久的悸动又浮上心头,谢朝努力把这种心情强压下去。
谢朝想走,林晚牵着他的手却再也不放开,嘴里念叨着:“你以后可不许抛弃我,听见了吗。”
“你看你又多虑了不是,我怎幺会抛弃你呢。”
“拉钩?”
“嗯,拉钩,我谢朝说到做到!”
两人伸出小指,两根指头勾在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说完,两人额头相抵,不约而同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