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洗过第二遍澡后,关纾月端着两杯热水上楼,用脚尖轻踢自己房门时心脏还飘忽地跳个不停。
等了很久的宁迩一开门便拉着她问东问西,关纾月把其中一杯水递交到对方手中后,便壮起胆子向小霖妈妈撒了一个很大的谎。
“我…我把药忘在了店里…同事来给我送药…所以我才洗到一半穿衣服出门了…嗯…我没有去别的地方…只是去拿药…然后和同事在路边聊了会儿天…”
她说罢怯怯擡头观察着宁迩的脸色,又在对方脸上浮现出一丝愠怒时低下头补了一句“对不起”。
但与她想象的不同,宁迩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是替她放下了手里攥紧的杯子,然后将她拥进了怀里。
宁迩的掌心不断轻拍她的后背,一股温热也渗透进了她的身体。
“月月宝贝,就算同事来了你也不可以洗到一半出门知道吗?会着凉的!你难道不觉得冷吗?”
关纾月将脸埋进宁迩的胸脯,脑袋微微摇动两下。她不知道应该怎幺回应宁迩的问题,只知道自己的鼻头开始发酸,也做不了任何思考。
因为宁迩闻起来真的像是幻想中妈妈的味道。
怀里的小不点正无声抽泣着,宁迩自然能够察觉。她轻拍关纾月的后背,下巴也抵在了那颗散发着护发素气味的脑袋上,抱住关纾月好声哄了起来。
“哎呦乖宝,我没有要凶你的意思,不要哭不要哭。”
“我知道的…”关纾月小声回应,抽泣并未停止。
宁迩有点懵圈。
照理说,关准和关曜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儿子关承霖的那张嘴更是淬了毒,那关纾月作为关家基因携带者也不该是这种哭哭啼啼的呆萌性格。
这是怎幺了呢?宁迩推敲一番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说过无数次的一句话∶婚姻是狗屎。
她把关纾月拉进了被窝,用双腿将其固定,也捧住小金丝熊红扑扑的小脸蛋,替她抹掉挂在眼下的淡淡泪痕。
“乖宝,我认为你应该不是觉得无聊才回家住的,对吗?”
关纾月眨眨眼,又是一滴珍珠大小的眼泪沿着鼻梁滑向枕头。这是她这阵子最委屈的时刻,被甩出家门的瞬间、被钉子扎到的那刻她都不想哭,甚至比被安柊糊弄过后还要委屈。
她也不知道为什幺。
“唉…我就知道…是和老公吵架了?还是婆媳关系不和?”
她磕磕跘跘地向宁迩说清了前因后果,随后扑进对方怀里放声大哭。
“我回来那天…小霖问我…小霖说如果我一直怀不了孩子…难道就要一直被安柊妈妈欺负吗…我当时还觉得小霖危言耸听…直到我被大头钉扎…直到安柊糊弄我不帮我撑腰…我好伤心啊…现在也好伤心啊…我的草稿.…我的花瓶…我的心…呜呜呜呜…”
宁迩听完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以她的性格,她会对着那家人破口大骂,但关纾月貌似把她当成了什幺安抚玩具抱得特别紧,丝毫不给她发力的空间。
她想了想,最终决定不去破坏自己在小可怜心中的可靠形象。
“乖宝,我结过五次婚,只有和关曜的婚姻维持得最久,你猜为什幺?”
关纾月摇摇头,“不知道呀……”
“因为后面的每段婚姻里都有一个难缠的婆婆,只有关曜他妈不要他,我才勉勉强强和他在一起十多年。”
难道说,遇到难缠的婆婆就一定要离婚?那那些不离婚的女人是不是都没有难缠的婆婆?可小霖的爸爸妈妈最后还是离婚了不是吗?关纾月弄不明白。
“那…我和安柊是不是也必须离婚…?小霖经常劝我离婚来着…”
“再看看,等你老公回来以后我替你评估评估。但关承霖知道个屁啊?你别听他的!”
那小子自己就是个口是心非的傲娇扭曲小屁孩,还管起他小姑姑的婚姻生活了?真是反了天了。
宁迩其实觉得关纾月的婚姻并不是非离不可,但谁知道呢?她又没有见过那个安柊,根本不清楚他是什幺样的人。
“乖宝,抛开你婆婆的问题不谈,你和你老公是真心要孩子的吗?”
“我们那些有家庭的同学都生孩子了,所以我们才决定要孩子。”
“那怎幺能行?”宁迩狠狠叹了口气,“我跟你说,盲从地去生育是不对的。你看我,我生完关承霖后悔了十多年,如果当时不和媒体赌气去生小孩,我早就能摸到职业生涯的天花板了。”
关纾月听小夏说过小霖爸妈的陈年旧事。当年香港媒体造谣小霖妈妈滥交导致不孕,说得特别难听,哪怕闹翻脸也不消停,小霖爸妈只好通过怀孕的方式辟谣。
她以前觉得,小霖妈妈在那个时间点怀孕是因为上天眷顾,现在看来真的只是为了堵媒体的嘴。
那小霖好可怜。
如果她盲从地怀孕,小宝宝也好可怜。
“所以你千万不要像我一样为了应付谁、迎合谁去生育。我曾经把生育的代价怪罪到关承霖身上,直到你爸爸去世时,那孩子在视频通话里看到我躺在病床上,他怕我也得绝症伤心到掉眼泪,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对不起他。小孩是最无辜的,关承霖他本来有机会拥有一个美好童年的,哪怕我和他爸爸分开了。”
“那我要和安柊好好聊聊,确认我们是真心想要孩子,不是为了应付妈妈或者做给同学看才能正式备孕对吗?”
“当然了,而且备孕的前提是你的身体已经做好准备,你一定要健康,而不是像刚才一样洗澡到一半跑出门。”
宁迩用指关节敲了敲关纾月的头顶,其实有点疼,但她还是忍住了,只是拼命点着头,向她抱着的人保证自己已经听明白了这些话。
怀中的颤抖停止后,宁迩抚着关纾月的额头把哭到通红的小脸蛋捞出来透透气。她用睡衣袖口擦了擦那满脸的泪渍,细致到连挂在睫毛缝隙里的微小水珠也难逃一劫。
“你知道你名字里的纾是什幺意思吗?有没有想过为什幺不是舒服的舒,或者淑女的淑?”
“爸爸说是消灾的意思。”关纾月认真答。
“是消灾,也是祈祷你健康平安地成长,连带着你妈妈的那一份。而保持健康平安的前提是你要把自己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不要在意他人的眼神,也不要理会他人的指手画脚,做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如果觉得婆婆逼你生孩子所用的手段过分,那你就坚决不生。你如果觉得老公不帮你说话,那你就给他一巴掌。再不行就离,别怕他们。”
关纾月想象了一下扇安柊巴掌的场面,貌似有点滑稽,她不由自主地笑出声。
“安柊特别怕疼,还喜欢撒娇,扇他他会哭的。”
“他该哭,他哭我们月月宝贝就能笑了,哈哈。”
两人笑作一团,也在扇安柊巴掌的假设话题里结束了那些关于受委屈的倾诉。笑意减退后,关纾月枕在宁迩的手臂上逐渐静心,她偷偷嗅着那将她笼罩的清淡香气,闻不出来是什幺味道,但相当舒心。
宁迩似乎累了,她很久都没有说话。关纾月微微擡头,想要确认她的状态,却正巧与她视线相对。
“乖宝,怎幺了?”
“没什幺。”
关纾月下意识躲开宁迩的注视,又在想起什幺后主动看了回去。
“姐姐,你可以给我唱摇篮曲吗?我有点睡不着。”
“当然可以了。”宁迩笑答。
不等关纾月道谢,宁迩就已经主动哼唱起一段优雅动听的旋律。
真不愧是顶尖歌手。她的声音醇厚有力,像是在耳边轻声讲述着一段沉醉的往事。再细品,故事讲述者的形象也逐渐清晰。
关纾月在进入梦乡之前得出一个答案——她可以把宁迩当做妈妈来依靠。